她坐在沙发上,翻阅报纸,一件好新闻都没有,她轻轻合上报纸,走到写字台前。
只见桌面上放着照片与绘图,这时礼禾的文件资料吧,她昨日下班忘记收起。
目光落到图像上面,礼子呆住,这不是她的绘图吗梦中的母女二人,那间小小会客室。
这些照片又从何而来?
略为褪色的彩照上两母女与绘图有七分相像,礼子认得小女孩正是她,可是,抱着她的少妇又是谁?
正在这时,礼禾推门进来。
“啊,呢早到。”她放下外套与公事包。
礼子转过头,“礼禾,快告诉我,这是什么意思?”
礼禾说:“你先坐下,这件事,原本一早就该对你说,可是一年推一年,母亲说她无论如何难以启齿,开头我觉得她懦怯,可是接着,我也没有找到开口的适当时刻,故一直拖到今日。”
平时冷静镇定的朱医生这时声音微微颤抖。
礼子指着照片中小女孩说:“假设这是我,抱着我的少妇是什么人?”
“你不记得她?没有记忆?”
“怎么没有,她就是我梦中时时向我托孤的母亲。”
“礼子,这小女孩不错是你,女子是你生母。”
礼子吸一口气,头有点晕眩,可是她居然维持镇定,她挤出一个微笑,“我与你是姐妹,我们的生母好好在家,你说什么?”
“礼子,妈妈是我的母亲,但不是你的母亲,你是个领养儿。”
礼子缓缓坐下,“你们到今日才告诉我?”
礼禾叹口气,“对不起,礼子,但是我向你保证,妈妈与我,自始至今,爱你不渝。”
礼子把脖子伸长,“你不是我姐姐?”
刚以为今日神清气朗,不料更坏的事qíng发生。
“这少妇是妈妈的妹妹,我的阿姨,你是我表妹,我俩一样有血缘关系。”
“姨母领养我,我的生母呢?”
礼禾双眼露出无限怜悯,“你在三岁时亲眼目睹惨剧。”
礼子站起,“我看到什么?”
“你看到——”礼禾掩住面孔。
礼子高声喝问:“我看到什么,说!”
礼禾鼓起勇气,“你亲眼目睹生母she杀父亲,然后吞枪自杀,警察到场,只见到三岁的你独自坐在小房间里哭泣。”
礼子骤然静下来,过片刻她说:“我不相信你。”
礼禾找出一只文件夹子放在桌上,“礼子,这些都是剪报,很多人都记得这件惨案。”
“为什么捱到今日,又把真相告知?”
“因为你xing格出现bào力倾向,你不能理智处理感qíng问题。”
“我?”她指着胸口。
礼子一直以为那是王志诚,不料她才是罪魁。
“假如不决定揭露真相,无法根治你心理状况,我与妈妈才不得不把事qíng告诉你。”
“我,”礼子终于哭了,“在我血液中有太多仇恨因子?你们怕我重蹈生母覆辙?”
“只要知道问题在什么地方,才可以设法治疗,我与其他医生谈过,都认为你脑海深印bào力一幕,最近因处理家庭bào力新闻引发记忆,以致行动失常,这完全可以理解。”
礼子发呆。
“礼子,你也是受害人。”
礼子摇头,“这不是真的。”
礼禾叹气,“你静一静,我就在邻房,有事叫我。”
“不是真的。”礼子仰卧在沙发上。
她yù哭无泪,双目炙痛。
这时有人敲门进来,礼子抬头一看,大声叫妈妈。
朱太太紧紧拥抱她,“别怕,怕什么,明白真相以后做梦也不惊心,妈妈在这里。”
她让女儿喝茶,用湿毛巾替她敷脸,“我们回家休息。”
可是,她双手也簌簌发抖。
礼子忽然说:“妈妈,卧感激你们收留卧。”
朱太太用力捂住礼子的嘴,这时,房门碰一声推开,有人气极败坏问:“卧女儿呢,女儿在什么地方?”
原来是朱先生气极败坏赶来,匆匆进门,手肘撞到门框,雪雪呼痛。
朱太太扬声,“这里,女儿在这里。”
这时礼子忍不住放声痛哭。
看护听到那么多杂声,终于忍不住探视。
朱先生说:“回家去吧,别打扰别人。”
这时司机也上来乐,朱太太责问:“车子在什么地方?你为什么不在门口等?”
礼子这时深深呼吸一下,挺起胸膛,“回家再说。”
她一步一步坚持地轻轻跟着父母回家。
那天晚上,她独自在房中读礼禾给她的剪报。第十章
——“怨妇无法忍受警员丈夫nüè待杀人自杀”,“可怜稚女目睹惨剧心灵肯定受伤”,“家bào事件必须正视”……新闻详细记载年月日时间以及当事人姓名住址,图文并茂。
彼时新闻报道十分公正简洁,绝不夸张花巧,百分百是真相。
礼子抬起头,她双眼充满红筋,面孔浮肿。
把消息压倒今日才向她揭露完全正确,早几年礼子恐怕无法接受。
不,今日也无法接受该项事实,但她必须面对,也希望有能力面对。
朱家是那样爱护她,该刹那朱礼子决定把身体里最后一丝仇恨剔除。
天亮了,礼子推门出去,看到父母与姐姐在喝咖啡提神,显然捱乐通宵。
礼子诧异说:“爸爸你还在这里?”
朱太太说:“他不放心你。”
“那就搬回来住。”
礼禾说:“礼子你别管他们闲事。”
礼子低头,“我完全明白了,多年来你们尽力疼我多一些。”
朱太太否认,“才没有,顽皮时一样捱打。”
礼子说:“你们真是好父母。”
礼禾低声恳求:“痛以前一样生活可好?不多不少,不卑不亢。”
“姐姐说的是,我还是依然故我的好。”
礼子仍然勇敢地接受治疗,每天到姐姐医务所诊治,有时心qíng奇劣,会得哭叫,有时兴奋,会得说笑。
三个月后,渐渐平静,但是沮丧。
“早上不想起来”,“那么睡晚一点”,“不,最好永远都不要起chuáng”,“别担心,总有那么一天,担不是最近”,“很累,昨日看新闻,十八岁高中毕业生醉酒高速驾驶失事身亡,我竟喃喃说:相信我亲爱的你没有太大损失。”
礼禾说:“我介绍宋早医生给你认识,她自美国学习返来,她有新方法。“
“我知道,改变一个人xing格的重量剂心理药物,病人长期服用,不再沮丧,但亦无任何感觉,整天坐着发呆傻笑,十分可怕。”
礼禾说:“宋早是专家。”
宋医生是中年女子,礼子一见她便喝声彩;她到四十多岁也要那个样子;打扮整齐时髦,含蓄优雅,不再理会时间,可是又不落伍。
宋医生鬓边有一小束白发,她并不染黑,笑起来眼角有皱纹,却没做矫正手术。
她态度亲切,与朱礼禾的学院派有点分别。
她开门见山说:“我的遗憾是没学好中文,我在美国出生,不知利害。”
礼子答:“放心,我也没学好中文,谁能学得好中文?那五千多年的恩怨……大家尽力而为罢了。”
宋医生大笑,“这名病人有趣。”
礼子好奇问:“宋医生你结婚没有?”
宋医生回答:“我有三名成年子女,长女的儿子,即我孙儿已经三岁,他是我先生命中至重要男子。”
礼子见到曙光,佩服得五体投地,许多现代女xing做一个部门经理便已人仰马翻,完全放弃私人生活,更无时间组织家庭生儿育女。
宋早问了几个问题:“礼子你目前没有工作”,“也没有男伴”,“不必担心生活,嗯,不想匆忙地做任何选择”。
礼子也反问医生:“中年是怎样的”,“中年是否一片灰蒙”,“人到中年,哀乐中年,还有什么希望”,“过了中年,便是老年,更加吃苦”,闲话忽然多起来,宋医生认为是一种进步。
她答:“不要紧,智慧会随年龄增长。”
“不,不,”礼子摇头,“一些人会越老越糊涂,哗啦哗啦,只剩一把扰人声音。”
“那么,静一点,不要抱怨,不要解释。”
礼子说:“我想过了,静,越静越好,大去之际不刊登讣闻,不设仪式,不瞻仰遗容,骨灰洒在不透露地方。”
宋医生的评语是:“啊,同爱因斯坦一样。”
因不是姐姐,不怕她伤心,什么都可以说。
宋医生介绍她到一个组织,“礼子,请出钱出力。”
原来该组织源自北美,叫做面对家庭bào力,不是救援机构,而是教育防范。
宋医生说:“像教青少年xing教育一样,叫妇女切勿难以启齿,我们教导她们有关知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