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周人酷爱调香,香料本身贵重至极,若是有人难以维持生计,便会将家中私藏已久的香料当出去。所谓“值十之物,只卖四五”,当铺低价收拢了不少好物件,周清对金银珠宝不感兴趣,却对珍贵的香料稀罕至极,这才动了心思。
没过几时,马车便停在了京城中最大的当铺门前。谢崇率先跳下马车,而后小心翼翼把夫人扶了下来。
当铺的伙计们一个两个都生了双利眼,只看着这对年轻夫妻的模样,便能猜出他们出身不凡,脸上的笑容顿时热切不少,殷勤的将人迎了进去。
前世周清没少来到当铺之中,当时香铺败落,哥哥离世,父母病榻缠绵,她将家里积攒多年的物件一样一样的拿到此处,任凭伙计翻来覆去的查验,最后报了个极低的价钱,她连辩驳的余地也没有,只能拿着银两换得几副汤药,只可惜还是没保住家人的性命。
思及那些痛苦不堪的回忆,周清心情不免有些低落。谢崇一直注视着爱妻的侧脸,此刻发觉不对,便略微低头,薄唇似有若无的触碰着女人的耳垂,问,“怎么了?”
他其实很想问问清儿为什么不高兴,难道跟自己相处就这么乏味吗?这些话在他脑海中翻来覆去浮现了无数次,却从不敢吐口,只能牢牢握住女人的手,不给她离开自己的机会。
感受到喷洒在颊边的热气,周清不由红了脸,深吸了几口气,激荡不停的心绪才平复下来,她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不易察觉的羞恼,“这是在外面,指挥使莫要闹了。”
谢崇抿唇,并未言语,拉着她走到柜台前。
周清开口发问,“此处可有香料?劳烦掌柜的拿出来给我们夫妻瞧一瞧。”
大概是“夫妻”二字取悦了谢崇,翻涌在他眼底的阴郁之色渐渐褪去,变为了灿如暖阳的柔和。
掌柜的只觉得后颈浮起阵阵凉意,不过他也没有多想,略微点头后便转身取出了几只木匣,里面放着的都是各种名贵的异香,像那些品相普通的,他都没往上摆,毕竟眼前这两位肯定是大主顾,不多赚些银子,岂不是亏待了自己?
从小接触香道,周清对于香料的品质还是能清晰判断出来的,掌柜的拿出来的东西大多都是从番邦而来,质地虽然不错,但像婆律香、降真香等物,谢府库房中并不少,与其在这儿浪费银钱,还不如买些别的。
谢崇站在女人身畔,手中抓起一只不起眼木盒,上面并没有雕刻半点花纹,木料也很普通,也不知为什么会放在此处。
“这里面是何种香料?”他低声问。
掌柜的面上闪过一丝懊悔,连连叹气,“这里面放着一枚香丸,名叫红尘,是我刚干这行的时候收的东西。将红尘当到店里的是名年轻书生,当时他神情万分不舍,我还以为这是什么好物儿,哪想到他拿了银子就再也未曾出现,一晃都二十多年了......”
“红尘?”周清低声喃喃,只觉得这名字有些熟悉,却想不起在何处听到过。
看到女人歪头思索的模样,谢崇以手抵唇,轻咳一声,道,“掌柜的,劳烦将红尘包起来,我们买了。”
放在当铺中二十几年的存货今日终于脱手,掌柜的喜笑颜开地接过银票,嘴里说了一连串的吉利话。见状,周清也不知该说什么,便用双手捧着木匣,还没等走出当铺,就看到两名女子快步冲了进来,其中一人姿容艳丽,穿着绯红色的衣裳,明媚似春光,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京城中标致的姑娘不知有多少,若只有她一人,周清也不至于注意到她,偏偏她身畔站了一个梳着妇人发式的女子,正是先前出现在云梦里的焉明玉。
“掌柜的,你这可有一盒名为‘红尘’的香料?”明媚女子急急发问,现在正是初春,天气冷的很,但她鼻尖却冒出了晶莹透明的汗珠儿,大抵是太过心急所导致的。
圆脸掌柜不由怔愣了下,抬头往外瞥了一眼,怀疑今个儿太阳是打西边出来了,否则为何会有人上赶着买走积压多年的香料?
“实在是不巧,红尘刚刚卖出去了,两位不如瞧瞧别的......”
听到这话,明媚女子面上血色尽褪,嘴唇轻轻颤抖着,焉明玉拉着她的手,低声问,“不过是一盒香料而已,你又不爱调香,为何非要将此物买回家?”
焉似锦紧皱的眉头一直没有松开,突然她回过头去,看到刚走出店门的一对年轻男女,赶忙追赶上去。
“还请二位留步。”
气喘吁吁地站在两人跟前,焉似锦双颊泛红,盯着周清手中的木匣,眼神中带着急切的渴望,问,“敢问夫人,是不是您买下了红尘?”
周清垂首敛目,微微点头。
焉似锦脸上笑容更加浓郁,伸手将腰间的荷包摘下来,柔柔开口,“红尘是小女子的家传之物,当年叔叔染上赌钱的瘾头,把此物当了出去,如今手上宽裕了,便想着将香料赎回来,还请夫人通融一二。”说话时,女人眸中仿佛含着水光,用祈求的眼神看着谢崇,希望他能松口。
周清面色一沉,要是这女子能好声好气的跟她商量,将红尘出让也没什么大不了,偏偏她眼里只有谢崇一个,未免太不合规矩了。
“不卖。”男人直截了当的开口拒绝,黑眸中满是不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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