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清嗓音沙哑,艰涩道,“此香是以黑角沉、丁香、郁金、腊茶末研磨而成,但其中的主料却是麝香。”
昭禾郡主好歹也是皇族,虽然心地良善,不喜那些鬼蜮伎俩,但她也不是傻子,自然清楚麝香对孕妇的危害究竟有多大,蹭的一声站起身,她两手护住小腹,神色紧绷的质问,“你为何要撒谎?返魂梅中怎会有麝香?这是郡马、”
话音戛然而止,就算昭禾没有说完,周清也清楚了韩魏公浓梅香的来历,此香是郡马柳贺年送的,在世人眼中,他与郡主鹣鲽情深,怎么可能会谋害自己的枕边人?
忍不住叹了口气,没想到昭禾郡主的命运竟与她如此相似,都是被最亲近的丈夫给害了。
世间多是痴情女子负心汉,柳贺年能娶到这样好的妻子,本是他的福分,没想到这人狠起来连尚未出世的骨肉都不放过。
最是无情大丈夫,此话果真不假。
“郡主若是不信小妇人的话,大可以请别的调香师傅仔细辨认,因返魂梅的配方复杂,麝香的味道并不算明显,即便是太医也无法察觉出来。”周清道。
昭禾郡主面色青白交织,整个人跌坐在椅子上,眼神空洞,仿佛被疾风骤雨摧残过的落叶,找不到一丝生机。
她摆了摆手,让身边的女官送周清离开。
两人并排往外走,女官面色阴沉,严肃问道,“夫人,那返魂梅中真有麝香吗?”
“我何必骗你们?郡主乐善好施,在京城都是出了名的,这样的女子若是白白因为麝香丢了性命,我心里实在过意不去,这才提点一句。”顿了顿,她接着道,“香料用的好了,的确可以凝神静心,但到了有心人手中,它便成了杀人刀,不必见血,即可夺人性命。”
女官点了点头,郑重道谢,“今日多亏了夫人提醒,若郡主的身子真被香料给损毁了,后果不堪设想。”
即使今日遇见的并非昭禾郡主,而是一个身份普通的孕妇,周清依旧会出言提点,毕竟她曾经当过母亲,也清楚女子在这世道上存活,究竟有多艰难。
怀里抱着锦缎从云梦里离开,她缓步往家走去,刚穿过一条小巷,耳边便传来一阵马蹄声。脚步一顿,周清准备等车队走过之后再走,哪想到身后传来一股巨力,将她直直推了出去!
眼见着马蹄疾驰,即刻就要从自己身上踏过去,她双目紧闭,心底涌起浓浓的绝望与不甘。
预想中的剧痛并未出现,她腰间陡然一紧,睁眼一看,发现四周的景物飞快旋转,谢崇那张俊美深邃的面孔近在咫尺。
周清心头一颤,鼻间也忍不住发酸。
差一点,只差一点,她就要死在车轮倾轧之下,这辈子铮儿还未出世,她若是死了,怎能甘心?
人在极端恐惧的情况下,总会死死抓着唯一的依靠,正如溺水之人紧抱浮木,女人纤细的胳膊用力搂住指挥使的脖颈,两人紧紧挨在一起,浅淡的兰香无形无状,直往鼻间涌去。
谢崇喉结滑动,黑眸比起平时更为幽深,他并没有松开手,而是伸出带着糙茧的指腹,轻轻将粉腮上晶莹的泪珠儿给抹去,哑声问道,“能站稳吗?”
听到这话,周清回过神来,也意识到自己的举动实在太孟浪了,她边点头边后退,低垂眼帘,不敢再看他。
作者有话要说: 韩魏公浓梅香,又叫返魂梅,出自《新篆香谱》
第24章 果决
方才情况十分惊险,即便周清有两世记忆,情绪依旧很难平复下来。她指尖微微发麻,浑身都提不起力气,缓了好一会儿,面色依旧苍白如纸,再配上艳丽精致的五官,倒是多了几分惹人怜惜的味道。
弯腰低头,她将掉在地上的锦缎捡起来抱在怀里,动作时露出白生生的脖颈,皮肉好比凝脂,细腻柔滑,挑不出一丝瑕疵。
男人一双黑眸紧盯着她,似是意识到自己的举动有些不妥,谢崇收回目光,嗅着空气中的浅淡兰香,声音带着一丝杀意,“把动手的人带过来。”
此刻周清才注意到,指挥使身后跟了十几名穿着麒麟服的锦衣卫,一个个面色沉肃,气势非凡,不少百姓远远觑着,碍于镇抚司的凶名,他们根本不敢凑到近前。
两名锦衣卫抱拳应声,没过半刻钟功夫,便将一个面容憨厚的男人押了过来。
在对上王鲁愤恨的神情时,周清竟然丝毫不觉得意外,毕竟她早就清楚此人到底是什么德行,一个畜生,即使披着人皮生活多年,依旧改变不了禽兽的本质。
她、乃至于整个周家,从来没有亏待过王鲁,父亲悉心教导他调香的技艺,让此人在香铺中当个掌柜,以求养家糊口。周父帮了他这么多,不止没有换来半点感激,还遭到了背叛,视若亲子的大徒弟跟沉香亭的人勾结起来,只为了谋夺周家的宣炉,简直是无耻之尤!
周清性子沉静,一般情况下不会轻易动怒,但此刻对上了这么个狼心狗肺的东西,即便她脾气再好,也不能无动于衷。
死死咬着牙关,她恨不得将王鲁的胸膛剖开,看看他那颗心究竟是不是黑的!
“王鲁,你为何想要杀我?”女人吐字清晰,如山涧清泉,带着丝丝冷意。
被死死按在地上的王鲁咬牙切齿,本就普通的面庞现下变得十分狰狞扭曲,往地上啐了一口,恶狠狠道,“周清,你可别血口喷人,方才只是不小心撞了一下,就诬赖我杀人,你还真是恶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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