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他习武多年,对气息的掌控已经到达了登峰造极的地步,面色丝毫不变,周清也没有发现半分异样之处。
将香饼点燃,藒车香的味道在房中弥散开来。
黑眸定定注视着对面的女人,谢崇手里端着茶盏,状似无意的问,“听说周小姐要与罗录事和离。”
捣香的动作微微一顿,周清倒也不觉得奇怪,毕竟眼前这人掌管北镇抚司,想要查到此事,根本不难,既如此,她也没有隐瞒的必要。
“正是。”
“本朝律令远比前朝苛刻,若罗录事执意休妻,恐怕会损了小姐的名声。”
能重活一世,对于周清来说,已经是上天垂怜,她只想守着香铺、守着亲人好好过日子,至于名声好坏,能否再嫁,根本不在她考虑范围之内。
“我行得正坐得端,又何必在乎外人的评价?”
女人抬头,看着面前的指挥使,发现谢崇剑眉微皱,那张俊美面庞上透着丝丝关切,她心头一软,忍不住说,“小妇人只想带着孩子安生度日,从未打算再嫁,亲族也无适婚姐妹,多谢大人费心了。”
听得此言,谢崇更为焦躁,如同被困囹圄的猛兽,费尽心力也寻不到出口,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珍惜之物翩然远去。
突然,他眸光一闪,低沉道,“周小姐,就算你不为自己打算,也得为腹中孩子考虑一二,罗录事是他的生父,等孩子出世,若罗家强行抢人,即使闹到官府去,你也没有阻拦的理由,强行使他们父子分离,实在有些艰难。”
放下手中的木杵,房中陷入一片沉默,只余袅袅青烟四散。
过了半晌,周清才僵硬颔首,“的确是小妇人考虑不周,不过罗豫应该不会登门,他到底也是官身、”
话没说完,便被谢崇打断,“若他铁了心不放人呢?子嗣不能流于外,既合法度又合人情,就算事情闹大了,罗录事依旧占理。”
柔嫩面颊血色尽褪,周清无意识的轻抚小腹,脑海中浮现出在望乡台上看到的惨烈场景。别说铮儿根本不是罗豫的孩子,就算真是他的骨血,她也不会将儿子留在罗家,那些人心狠手辣,毫无怜悯之心,怎会好好对待铮儿?
抬眸看着面前的男人,她微微叹息一声,却不知该说什么好。
谢崇喉间发痒,眼珠子里爬满血丝,内心涌起浓烈又热切的期待,希望周清在深陷困境时,首先想到的人是自己,想要依靠的也是他。
“若周小姐为难的话,本官可以……”
只可惜事与愿违,周清摇头拒绝,“不必劳烦指挥使,小妇人自有分寸。”
谢崇是铮儿的生父,她竭力跟这人划清界限,自然不会让他去找罗豫,否则提前露出了马脚,孩子的身份也就瞒不住了。
况且算算时间,要不了多久指挥使便会跟宁玉芜定亲,他娶了妻,宁氏就成了谢府的女主人,即使前世里宁氏并没有为他诞下子女,但名分还在,她的铮儿同样没有立足之地。
闻声,谢崇暗暗焦急,却没有别的办法。
浑身僵硬的坐在原处,看着面前的女子将安神香点燃,清冽香气中混着浅淡的兰香,让他心神逐渐平复,紧皱的眉宇也慢慢舒展开来。
离开周家时,谢崇不忘将宣炉随身带着,香铺里人来人往,又无侍卫看守,若此等香器被人偷走,恐怕再难寻回。
打马回到谢府,刚走到书房门前,谢一直直迎了上来,压低声音道,“老夫人来了。”
他口中的老夫人是谢孟冬的原配妻子侯氏,名分上是谢崇的婶娘,但后者自小在镇抚司长大,除非年节,根本不会登门,哪有什么感情可言?
转身步入堂屋,侯氏坐在八仙椅上,闻声略抬了抬眼,等谢崇落座后才缓缓开口。
“崇儿,你也到了成家立业的年纪,头几年你叔叔在世时,就属意玉芜,如今孝期已过,不如将她迎进门。”
宁玉芜是侯氏的外甥女,若没有遇上周清,他娶谁为妻并不重要。但此时此刻,他心中想的念的只有一人,即便她还是别人的妻子,这一点依旧不会改变。
定了定神,谢崇沉声拒绝,“婶娘,我不会娶宁小姐为妻。”
“为什么?”侯氏面露不虞,忍不住数落,“宁大人乃是堂堂的户部尚书,宁家的门第比起咱们谢家只高不低,玉芜知书达理温柔贤淑,哪里不好?”
“若您觉得她好,大可以让堂弟娶了她。”
侯氏忍不住噎了一下,她自然不会让谢岭娶宁玉芜,只因外甥女性子太强,什么都牢牢抓在手里,若真娶过门来,哪有什么安生日子?更何况,宁玉芜好像还与宫中的贵人有接触,若真做出了不守妇道的事情,岭儿心思单纯,根本制不住她。
但想起宁家丰厚的嫁妆,侯氏心痒难耐,这才将主意打在了谢崇身上。
“哪有越过长兄,先给弟弟议亲的道理?玉芜是我亲眼看着长大的,人品相貌都挑不出半点毛病,进宫都使得,难道还委屈你了?”
即使侯氏费尽口舌,谢崇的想法依旧不会转圜,他眼底浮现出一丝不耐,哑声反驳,“侄儿绝不会娶宁小姐,只希望她快些议亲,以免耽搁了花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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