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夏飘雪戏谑地翘了翘嘴角,我想他是觉得挺得意的,不知廉耻。
宫女取来一件崭新的锦绣龙腾袍,那溪夜将衣服展开,正准备给他披上,他却抬手制止了,“不知今日是否有荣幸让云美人为朕穿衣。”紫目流转,讥诮地停在我身上。
这妖孽!分明就是笃定我不敢违抗,紫苑还捏在他手上,我忍。
狠狠瞪着他,我走了上去,他握住我的右手,状似牵引,片刻后便抽离,一阵酥麻,这才发现我的右手腕骨被接了上去。
分明是我在接骨,却为何仿佛听见有格格隐忍的骨骼作响声从下面传来。
“陛下身姿昂扬挺拔,玉树临风,能伺候陛下真是妾身等人的荣幸。”那溪夜眼睛粘着妖孽线条分明的上半身,马屁连连,我忍不住一阵恶心。
接过宫女手中的衣物,我恨恨地给他披上,他却突然低下头来了一句:“云美人以为如何?”
我抬起头,眼睛毫不避讳地从上到下扫过他的肩肌、肱二头肌、肱肌、喙肱肌、胸大肌、肋间肌、膈肌和腹肌,最后开口:“不好!”
难得那紫眸闪过一丝诧异,我客观地继续陈述,“若腌制爆炒,则嫌精瘦有余而肥美不足;若清蒸炖汤,则嫌柔韧有余而鲜嫩不足;若烤制炸取,则嫌筋道有余而松脆不足。食之无味,弃之可惜。故,是谓‘下乘之肉’。”
我的一番烹饪解说完毕后,大殿里静得落发可闻。
子夏飘雪冰冷的手指在我的咽喉处缓缓滑动,下面云思儒,不,应该说是桓珏冷剑出鞘,剑身与剑鞘金属摩擦的声响尖锐哗然。
薄荷荼靡梨花白 第二卷:风翻绿竹竹翻风 嫩蕊商量细细开
“下乘之肉?”子夏飘雪此刻的脸色和发色可说得上是相得益彰,冰冷的手指缓缓在我的气管处上下摩挲,语气好似最温柔的情人,“朕倒是很想见识见识何谓‘上乘之肉’。”他的手最终停在我胸前的蝶纹盘扣上。左侧冰寒的剑气破空袭来。
“滑如丝、嫩似花,想必煎、炒、煮、炸样样做法皆味美吧。妹夫以为呢?”子夏飘雪微倾着头看向左下首剑气所来之处。
闻言,那霜冷的剑气生生刹住,转了个弯,最后长剑回鞘,金属的鸣响回荡在大殿四周,“放开她!”“来人,将云美人送回贵客室。”子夏飘雪终于移开手,将我挥离。那引路带我来的宫女立刻上来将我带回石室……
水声嘀嗒、湿潮幽魅,我躺在漂浮的莲叶上,有些眩晕。撩开纱帐坐起身来,一只花色的水蚊被温热的体温吸引过来,停在我的手背上,蜇进我的皮肤享用完宵夜后,便“嗡”一声跌落入水,顷刻毙命。
手背上慢慢浮起的一个红肿,有些微痒,却刺痛了我的心,尘封的往事扑面而来……
“哥哥,暑气酷热,容儿今夜想睡在湖上的水亭里,哥哥陪着我可好?”
“好好好,容儿想睡哪里哥哥都陪着。”男孩的小手拂过女孩的额际,替她拭去一层薄薄的汗渍。
女孩很怕热,夏天的夜里若睡在屋内便会湿汗连连睡不稳妥。于是,一到夏天下人们便搬来竹榻放置在家中缘湖的水亭上,女孩夜里睡于亭中便可免去暑热困扰。但是,有利便有弊,水边岸上最是容易滋生蚊虫,叮咬之后痒痛难当,甚是难过。
不过,女孩自有办法解决,日日拖了自己的小哥哥过来同榻而眠。因为,她发现只要有他在身边,所有的蚊子都会招呼到他身上去。女孩笃定男孩的血型肯定是O型的,蚊子最是喜好这个血型,有他在身边可以媲美任何一款蚊香。
第二日清晨早起,女孩定是一夜好梦精神奕奕,而那男孩则毫无例外地同往日一般浑身是包。女孩心中愧疚,每日起床第一件事便是找来碧清膏将男孩被蚊虫叮起的红肿涂抹一遍。
“笑什么笑,被蚊子咬成这样还笑。”女孩看男孩坐在榻上一脸傻笑,嗔了他一眼,一边细细地擦上药膏。
“因为我觉得很开心呀。”男孩出人意料地回答,“只要有容儿给哥哥上药,便是给蚊子咬花了也值得。”
“傻瓜!”
男孩一点也不恼,一张小脸笑得益发灿烂。
酷暑年年如约而至,男孩照例夜夜陪眠,蚊虫照例只叮男孩,女孩照例给男孩上药,男孩照例微笑凝视。一年又一年,也不知过了多少年,直到女孩嫁入那高墙红瓦的皇宫夜里被蚊虫蜇醒,才恍悟将来再也没人愿舍夜夜酣眠甘心为她趋蚊。
后来,女孩跟着男孩逃出了宫闱,傻傻地以为从此便是生死契阔。
再后来,天地骤变,人各一方……
男孩再也不着白衫,高堂重殿,万人之上,家国妻儿。女孩死而复生,活了身却死了心,女孩再也不惧暑热,因为,女孩的岁月再无四季轮回,张着眼睛冬眠了三年。
……泪水滴落潭面,荡起层层涟漪,如叹似诉。再也坚持不住,我摇晃着跌落榻畔,原来,还是不够坚强……
适才在大殿里怒目而视的勇气只是虚假,我终究无法仇恨。
既已背叛我,又为何在子夏飘雪欲伤我时冷然出剑,念及旧情?何苦,何苦。物是人非,我们终是站成了对立的两个世界。如今,我和紫苑已沦为人质,牵累了孩子,我怎么对得住狸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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