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大呼小叫,忽然听到身后也有人惊叫:“活生生的北极熊,我的天!”
那是汪翊,他取出摄录机,可是熊一下子潜入翡翠色海水中。
水手过来说:“我们得回转了,气象台说会转风向。”
我问:“你们在何处捕捉京皇蟹?”
“在阿拉斯加南端阿留申群岛,最多三晚可捕捉三千多磅。”
淑熙说:“那可是以xing命相搏的营生,风大làng大,深夜捞捕。”
“没想到北极如此多姿采。”
淑熙说:“还有一处更加魅艳之处,那是大沙漠。”
汪翊搓着手说:“你俩听上去像探险家。”
我笑,“如能与淑熙结伴满世界跑,那倒是乐事。”
淑熙嗒然,“两个女子有什么意思,我向往与爱侣结伴,即使在普通马路闲逛,毋须千年古迹名胜,也有趣味。”
我与汪翊相视而笑,只有生活在北美洲的女子才会如此坦白。
真是,一个人有什么意思,一堆女友更加乏味,那些老小姐群每年往欧洲跑,不过是表示不愁寂寞,其实不如躲家中舒舒服服看一套书。
水手把汽船往镇上码头停泊,汪翊争着付款。
我轻轻向淑熙说:“介绍给你可好?”
淑熙摇头,“他为你而来,而且,我喜欢大块头,大胡子,大xingqíng。”
我笑笑,“我也是。”
旅馆没有空房,汪翊睡在地板的睡袋里。
孤男寡女独处一室,可是风光却不见旖旎。
汪翊喃喃说:“平凡男子没有艳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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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纳罕,“原来你的成熟持重只是面具。”
“现在你可以放心了,我比你幼稚。”
“汪先生,我想捐助慈善机构。”
“你属意哪个机构?”
“我最仰慕奥比斯飞行眼科医院,其次是宣明会助养儿童计划,第三是微笑行动。”
“我知道了,每年拨出十巴仙的总利息如何?”
“三十。”
“我觉得你十分慷慨,”他见我不说话,又问:“还有呢?”
“没有了,”我意外,“还有什么?”
“不用替你物色华厦?你回去住什么地方?”
“外婆家。”
“你是一个奇怪的女子。”
我有点高兴,“真是的,我的确奇怪。”
“可否请你义助郭沛?”
“他很潦倒吗?”我心中有数。
“已跌至谷底,现在是帮他的时候了。”
“你说说看。”我看着他。
“他打算做点小生意,我想资助他开一片洋酒店,专售香槟及各类汽酒。”
“他有联系否?”
“我认识一些人,至于郭沛,他天生懂得品酒,不论年份、品牌,只凭味觉,百发百中,我们打算发掘一些不为人知的好酒。”
“需要我投资?”
“正是,我把计划书给你看,你是沉默伙伴,不必出声出面,我相信会有利润,郭沛另外有一个朋友,办事jīng明,可聘为营业经理。”
“那又是什么猪朋狗友?”
“你也认识的古志。”
我惊叹:“他们又在一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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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他们已经谅解,朋友是老的好"
“为什么,不是闹得不可收拾,不是你死就是我亡,还有:拆伙,官司,离婚,怎么又在一起,人xing竟如此奇怪。”
汪翊耸耸肩。
“好,我做大股东,”我叹气,“你们去放手办吧。”
“你不会后悔,还有——”
“还有?”
他面不改容,“还有,我怕你回去之后生活无聊,替你捐了一下官做。”
“什么官?”
“史密生博物馆历代中华婴儿服饰美术馆名誉助理馆长。”
我嗤一声笑出来,“你如何钓得此名?”
“每年捐赠十万美元,你便可以把衔头印在卡片上,成为不折不扣的名媛,出席慈善舞会之际,你有名有姓。”
“当心呵,如此花费。”
“放心,我的钱,全部花在刀口上,我吃过苦,我有戒心。”
我忽然问:“你吃过什么苦?”
他不愿多说:“当然是亲友老板全部对我不起。”
我微笑,“那是一定的,他们都是坏人,我们,我们才识至善良圣洁。”
“你完全说对了。”
“我们可以回去没有?”
这是汪翊说:“让我们结婚吧。”
我摇头,“男人,要多少有多少,优秀财务经理,世上罕见。”
他颓然,把我的手握着往脸上贴,“我等你。”
“可以,等到你遇见更好的人。”
“朱小姐,其实我俩是同一类的人。”
“不,汪先生,你聪明沉实好学勤工,与我是南北两极,但是,许多人喜欢与他们完全不同的人,因为觉得新鲜,而且,或许后裔可以得到两套完全相异的因子。”
他深深叹口气,不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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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我们向淑熙道别,她说:“蜜月记得找我。”
“有什么好主意?”我笑问。
汪翊拉一拉我的袖子,“别问。”
大家都大笑起来,汪翊付她丰富消费。
淑熙说:“来自食人都会的人,也不是逢人都吃。”
“是,水门汀森林也有游戏规则。”
她载我们回爱门顿,我们即刻回家。
汪翊在免税店买了大包小包,我觉得好笑,“都是些什么?”
他回答:“枫叶糖浆,用来加在冰激凌上,冻成薄薄一片,清香甜美无匹(原文如此),我最喜欢。”
“你这个人倒也简单可爱。”
“我在想,要是能够娶到你,那么我就是世上最幸福的人。”
“你才不会这样倒运。”
“朱小姐,我辈半生营营役役,老谋深算,gān什么?你看人家加拿大人,在树上割一刀,绑一只小桶,接住流出的树液,便是芬芳糖浆,又河里鲑鱼挤的船只驶不过去,简直不种也不收,已经够吃够用。”
“你想金盆洗手,你厌倦煤田工作二十小时。”
汪翊说:“我想做些小生意,亲自到内地酒庄参观,看他们酿制入瓶,销售,一定可以jīng益求jīng,你看加国冰酒的技术及包装,简直已成艺术,短短十年行销全世界,成为标志。”
我取消他:“不是说他们不种也不收吗?”
他向往的说:“你做馆长,我做刘伶。”
我只挂住外婆。
一至家中便飞奔上楼,张妈替我开门,呆住,似不认得我,“啊,朱小姐,你变得又黑又瘦。”
她告诉我,外婆在医院里,我梳洗后赶往医院,一进门,发觉母亲与两个妹妹都在房里,真没想到。
外婆看见我,“小咪,你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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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过去握住她的手。
看护在我耳边说:“朱小姐,稍候请到会计部。”
仅管着伤心,差点忘记,整栋私家医院是一门生意。
温医生进来,“朱小姐,你到了。”
“我外婆怎样?”
“令堂这几天一直陪着老人。”
家母最擅长滴水不漏工夫,但是,见到一家团聚,还是好事,我略觉宽心。
温医生说:“就是这几天了。”
我震惊地把医生拉到门外,“你说什么,你答允我把她治好,你说过——”
“我从没做过任何承诺,没有医生会作出上述承诺,朱小姐,老人心脏衰竭——”
“换心,换掉它,拿我的心去。”我扭拧着医生白袍不放,急痛攻心,嚎啕大哭。
这时苏杏匆匆出来挽着我的手臂,“咪姐,妈妈说,你的哭会吓坏外婆。”
我一听,果然如此,只能qiáng忍,用拳捶胸。
这时另一个妹妹周桃也出来握住我手,“别这样,蓬蓬声,吓坏人。”
这还是我头次享受到家人关怀,一时昏头,以为都是真qíng,我低头垂泪。
有人轻轻站在我面前,“你一直心中有数,别失态。”
原来是汪翊,他梳洗过了,身上一阵香味,他轻轻坐到我身边,“两位是朱咪咪的妹妹吧。”
苏杏与周桃点点头,又回转病房。
汪翊轻轻说,“一家五口都是女xing,这是再版的杨门女将,谁是穆桂英,男人都到哪去了?”
我发默,他替我拭去眼泪,“我还以为你是铁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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