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锋明光心惊胆颤,锦玚冷冷地看着他,似乎是在等待着下文。
“我想,再见见母后。”
继上次和柳冀相别,筠川已经许久没有使用清魂镜了,如今看来功法竟有些生疏。将偷摸拿来的玄武珠按在凹槽内,三人便在这无人打扰的皇宫禁地席地而坐,转眼间已经进入幻境。
金玉满堂的华彩大殿前,长长的红毯铺陈而下。一个女人身着浅白素衣,牵着她懵懂无知的孩子,一步一步蹒跚地走下大殿。她的步伐摇摇晃晃,如无根的浮萍飘飘摇摇,似乎随时可能跌倒。手里紧紧握着一张已经满是泪痕的纸,她惶然走了两步,跌倒在地。
“阿娘!”孩子连忙上去搀扶,旋即惊声道:“阿娘,您怎么咳血了!?”
一朵绚烂的血花在红毯上绽放开来,两种红斑驳相交,徒生妖艳。那未干的血迹如丝如缕沾上了那张纸,将“休书”二字印的分外明显。
他最终,还是冷血无情地休了她。
她愿以为即使他不爱她,也会信守承诺,也会珍重她的恩情,珍重她赵国的帮扶。却没料想,她只是他用完就扔的垃圾。
不过是垃圾。
外表破烂,十分颠簸的马车内,女人攥紧了一旁低头沉默不语的孩子的小手,透过小窗,透过浓密成荫的长林,透过缠绵悠荡的夕阳,给予了这个她带着爱意来、携着恨意归的皇城最后一瞥。
那一瞥不带任何感情,连恨也不含,只是纯粹的死寂。那空洞的眼神中,曾是满满的仰慕和依恋,憧憬与希望,如今只剩下一片虚无。心死的感觉,大概也就是这样罢?
柳冀迎风而立,望着母亲的眼,缓缓地笑了。
母亲,我最终是为您报仇了。我让那个人把你的血,你的恨,你赵国皇室上上下下六百四十一条人命,全部都偿还了。
您放心吧,儿臣马上就来陪您了。
他拔出长剑,以一个决然的姿势,在筠川震动的目光之中,电光火石、刀光剑影般插入腹部。一口鲜血当空喷出,他软软倒在锦玚的脚边。
锦玚眼神复杂地看着他,却见他释然一笑:“皇兄,小的时候我真羡慕你。父王最宠爱的人是你,我每天都偷偷摸摸躲着看着你们。母亲生下我后,他从未来看过我……”
微微咳了两口血,他笑容不变:“恩怨就此了结了。我杀人,必也偿命……”
他的目光转向筠川,似乎是因为鲜血加速涌流在消耗殆尽着他的生命,略微吃力地说:“川儿,去安阳河底……找到最后一颗……珠子,你的……身世之谜……便可完全解开……”
她目光有些不忍,正欲说话,便听他一字一句无比清晰地道:“我死是因为这世上再无所眷恋……但你不一样……无论如何艰难险阻……你要活……要活下去……你是……”
眼见柳冀突然不动了,双眼微睁却笑意释然,筠川弯下腰去探了探他的鼻息,脸色有些苍白。
“柳哥……”
她的声音带着芍药花的苦涩,丝丝绵绵地散在这天地之中。
他一生背负着母亲的仇恨而活,怕是从未快乐过吧。未想命运这般捉弄人,不肯给他一个新生的机会。
六百四十一条人命,这恩怨岂是能风轻云淡放下的?可究竟,那人是他的父亲,他无法弑父独活,便选择去九泉之下陪母亲。
天道轮回,没有人能逃过这宿命的掌控。他们,都是苍天俯瞰下卑微的蝼蚁,等待着命运的审判。
作者有话要说: 继祁文侯之后,又一个挂掉的配角嘤嘤嘤!
☆、孩提记忆
幻境仍未坍塌,转眼间只见殿中坐着一个苍凉背影。那人转身,竟是年轻的祁侯,只是眉眼间带着烽火般的沧桑。
“蔓儿,你曾说过,若是怀公不在了,你便陪着他,黄泉之下一生一世……”他低头轻声说着,半晌大笑起来,浑浊的眼泪沿眼角绵延而下:“孤那时……真的以为你只是在开玩笑……”
外面月色如水,清辉洒下,一派祥和,与殿内的凄清格格不入。
已是三更。
迟迟钟鼓初长夜,耿耿星河欲曙天。
“只是……像以前一样……同孤开个玩笑……不作数的……”
突然间,诡异而苍凉的笑声在偌大的寝殿里幽旷地响了起来。
“你临死的时候,也不曾原谅孤吧?”他一人自言自语着,在这辉煌的金殿堂兀自踱步,仿佛她还在身边,仿佛这里的一切还残存着她的温度。
“孤会好好抚养那三个孩子,把他们视如己出。”他口中喃喃道:“锦玚,取你的姓,取孤的名。这是我们的孩子,唯一的孩子……”
“锦珏……筠川……这是你的一对儿女……”
“蔓儿,你放心吧……交给我,你放心……”他自顾自地呢喃着,眼神是一片雾气朦胧,云霭迷茫。
星点的碎片霎那间耀眼无比,如同许多面棱镜反射光辉,筠川二人从幻境跌了出来,久久沉默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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