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宁。”考场还没开,大家都站在大门口等着,我看到朱宁从一辆车上下来,走上去打招呼。
他轻轻“嗯”了一声,随后果断而用力地关上车门。
“小宁!别紧张!平常心就行了!”朱宁刚想快步走开,从副驾驶的位子上急忙探出一个男人的脑袋,是只有过一面之缘的朱宁爸爸,他快速地说道,好像慢一会儿眼前这个人就走掉了。
朱宁单肩挎着书包,眉毛拧成了麻花:“知道了。”语气冷漠,没有回头,径直走向人群。
“什么都别想,深呼吸。”我追到他跟前,边说边示范着深呼吸,“朱宁你跟我学,吸——呼——吸——呼——”手摊开在腹前跟着呼吸来回翻掌。
“哈哈哈哈哈莫希你这个傻子!”朱宁看到我的样子顿时笑了出来,大手在我头发上胡乱扒拉。
“笑我干什么?”我把自己的头发捋好,“还不是怕你分心,深呼吸真的很有用,你试试嘛。”
朱宁深深吸了一口气,又呼出来,看着我说:“放心了吗?”
我满意地嘿嘿笑了起来,朱宁弯着嘴角:“傻,快点再看一会儿书。”
大门终于缓缓打开,我和朱宁交换了一个眼神,各自走向自己的考场,我还记得昨晚我们在河边的祈愿,我知道他也记得,我知道他知道我都知道。
初秋的天空清晰湛蓝,寂静高远,我走出考场的时候,天上有一排南飞的大雁,学校门前那棵树正缓缓地飘落第一片落叶,是时间吗,我莫名地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渐渐离我远去了。
“同学,你是朱宁的朋友吗?”我一怔,原来我旁边这辆车就是朱宁爸爸的车,他打开车门走到我身后。
“是的叔叔。”我想他已经不记得我们见过一次面,“我是朱宁同班同学。”
“朱宁怎么还没有出来?”“可能他们老师收卷子慢,下楼的人也多。”
朱宁爸爸穿着一件黑色的皮衣,领子是竖起来的,下身是牛仔裤、牛津鞋,和我爸爸的穿衣风格一点都不一样,仿佛是刚从水里上岸,一个字——潮,看着像朱宁的哥哥,额头上的每一道抬头纹里都写着不甘心服老的倔强和对年轻岁月的留恋,又一想想毕竟是可以因为网恋而去追求真爱的人,倒也不觉得奇怪了。我很觉得冒犯地在心里想起一句话,“老黄瓜刷绿漆。”啊,对不起叔叔。
“你家在哪?等会儿我把你捎回家吧。”他突然转头问我,大概是觉得为什么我考完了还在这儿站着。
我本来是想等朱宁一起回家,但现在看来应该不需要了,连忙摆手说:“不用了叔叔,谢谢叔叔,我直接坐出租车就行了,叔叔再见!”说着跑到路边打开一辆正在停着等载人的出租车。
我坐上了车,把车窗打开一条缝儿,手机这时震了一下:“你在哪?”朱宁发来短信。“我刚坐上车回家了。”“我爸真烦。”“他还是关心你的。”“我不需要他的关心。”
我一时语塞,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打打删删发过去一句话:“那就互相尊重。”
在姑父的坚决反对下,丁琪放弃了她的打算,埋头于电脑前发简历,订车票,找房子,她扶着行李箱在马路边等出租车的时候,在大风里幽幽地对我说:“如果所有的父母和孩子都能互相尊重就好了。”那时我被路边的风吹的头晕,听得云里雾里,只是懵懵地眨着眼睛看她的侧脸,但现在我盯着手机屏幕,车窗漏进来的一缕风吹在头顶,这句话突然跳出来。
后来我在书上看到一句话——我们这辈子,遇见爱,遇见性都不稀罕,稀罕的是遇见了解。
只是了解尚难的时候,祝我们先遇到尊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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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完竞赛一切都恢复了正常的学习生活,朱宁也从他妈妈的位子上搬了回来,因为在竞赛里投入太多时间和精力,朱宁在其他科目上有些吃力,落下了一些。朱宁还是在我右后方,他永远都是那个笔直的坐姿,睫毛搭下来,聚精会神的样子像是博物馆里修补文物的师傅,这份认真做题的模样我经常一转脸就能看到,于是我也会立马乖乖坐好专心学习。他是我的镇定剂,是我的安心丸。我自觉竞赛考的不好,老老实实把心思收回来,准备正常参加高考,竞赛的事情都被我们丢到了身后,谁也不提起,仿佛没经历过一样。
王秋雨从高二以来就是班级里最积极努力的那个,她永远都在保持着一个标准坐姿,好像不会困,不会累,所有和学习以外的事情她都丝毫不会在意,不抬头,不插嘴,不关心,班级活动和体育课一律请假,当然成绩也是突飞猛进,上一次月考已经是班级第五了。
因为这已经是高三了,每个人都知道要抛下一切专心往前走,我们搬到三楼的这间教室时,到处都是上一届同学留下的笔、笔芯、废纸、还有被遗弃的书本,空气里仿佛还能闻到他们的味道,是冲刺时的焦虑,是高考前夕的紧张,是结束后的狂欢。他们来过,他们又走了,这间教室像收庄稼似的,一茬又一茬。
我突然意识到,我们也只是这间教室目睹着的短短一届,对班主任来说也是,每个人考的好考的差对于除了自己之外的其他人都不是那么重要,而我又只是这一个班中芸芸一员,我想告诉秦可儿,不用想到宇宙,只要想到这些,就足够我感到自己的微不足道和渺小了。老师们都喜欢质问,你是给老师学的吗?以前我想,是,但现在不是了,原来都是给自己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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