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想承认,一年前那个曾经会对她露出温暖微笑的少年已经不存在了。
就这样浑浑噩噩地写完了作业,晚自习结束,到了交作业的时间。
班里二十多个学生,没有特定的课代表,每天负责收作业的是当天的值日生,这个职位是所有学生按照学号轮值的,今天的值日生是陆朝。
陆朝站在讲台上,每个学生离开教室之前将作业本放在他面前就可以了,但是因为是他,所以好几个学生干脆空着双手,什么也没交,直接离开了教室。
其中一个学生还明知故问地拍着另一个学生的肩膀:“你今天怎么不交作业?”
“我根本没写。”
“不怕被骂啊?”
“跟以前一样,直接说是值日生弄丢了不就行了。”
“哈哈哈——”
孩子们理所当然的刻薄笑声洒满了一路。
乔甜安静地等到了所有人离开,才从位置上起身,走到了陆朝身前,郑重地双手递上了自己的作业本。
陆朝这才抬起了头,少年漆黑的双瞳像是深不见底的死水,他就用这样的双眼定定地看着乔甜。
乔甜立刻低下了头,避开了对方的目光,拿着作业本的双手也开始颤抖起来,在她快要因为无法忍耐而退缩之前,陆朝同样伸出了双手,接过了她的作业本。
“谢谢。”
乔甜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猛然抬起了头。
陆朝的表情已经温和下来,嘴角是极为浅淡的弧度:“对不起,今天早上凶了你。”
乔甜的鼻子涌上了一股酸涩之意,有什么东西梗在了她的喉咙里,她想吐,吐不出来,想要咽回去,也咽不下去。
“谢谢你,但是,还是不要跟我说话比较好。”少年唇角的弧度消失了,犹如昙花一现,他又恢复了原本的淡漠,“不然也会被讨厌的。”
他说完,抱着怀里寥寥无几的作业本,离开了教室。
徒留下乔甜一个人留在了空荡的房间内。她在少年的身影消失了之后,终于无法忍耐,捂着自己的嘴巴低声啜泣起来。
为什么不继续跟白天一样冷淡地对待她?
为什么要对她这种没有向他伸出援手的人那么温柔?
为什么要跟她这种人说“对不起”?
为什么要跟她这种人说“谢谢”?
这样的话,她又该怎么办?这样的话,她以后该以怎样的态度对待他?这样的话,她该怎么彻底舍弃掉心中的念想?这样的话,她又该怎么彻底和别人一样,理直气壮地做个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旁观者?
太过分了。
***
乔甜的苦恼和纠结并未给事情带来任何转机,他们对他所做的事情仍然在继续。
尽管她数次尝试着用自己微不足道的努力去接近他,换来的也只是陆朝的避而远之。他根本不给她靠近的机会,每次在她想要对他开口说话之前,就合上课本离开了教室。
乔甜是个漂亮的女孩,即便是在总体面容姣好的女同学中,也是鹤立鸡群的存在。暗恋她的男孩在班上就有好几个,感受到了她对陆朝的接近,他们便变本加厉地欺凌他。
该怎么做才好,该怎么做才能帮上他,在这个连老师都是从犯的班级里,她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
她尝试过给那位姓“张”的教导主任写过匿名报告,结果被对方当做孩子之间的玩笑打闹置之不理,并且还让班主任发现了,他以为那是陆朝写的,便揪着陆朝的耳朵责骂他是个破坏班级团结的垃圾。
她想要联系陆朝的家人,告诉他们陆朝在学校里被欺负的事情,但是陆朝后来的监护人从来没有出席过家长会,只是个孩子的她无从下手。
她什么都做不到,她甚至不敢直接站出来对那些人叫停。
这就是她,一个企图用形式上的帮助来给予自己的良心一丝宽慰的伪善者。
但是时间一久,也就麻木了。
每天重复同样的事情,施暴者已经习惯了,作为旁观者的她也习惯了,这种不合常理的事情,只要每天都在重复发生,就会变成合理。
只要不要太过分就好,但是人对于“过分”的界限本来就会随着时间的流逝、随着次数的累计,变得越来越宽容。
直到乔甜听到陆朝因为打了谢思源而被学校停学这个消息时,她终于松了口气。
太好了。
真的是太好了。
不用再被欺负了,不用再难过了,不用再继续忍耐了……
——终于可以不用继续折磨她的内心了。
到底是为陆朝松了口气,还是为自己松了口气,她自己也不清楚。
但那并不重要。
陆朝离开之后,乔甜偶尔还是会想起那天她看见的那个少年,在舞台上烨烨生辉的他,比钻石还要闪耀,那个正义而忠诚的海盗,最后死在了航海的途中,尸体漂浮在海面上,被大海彻底吞噬。
***
当乔甜在集训时候见到那个熟悉的背影时,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双眼。
陆朝除了头发比起印象中的他稍微长了一些,别的地方和记忆里的他别无二致。
欣喜压过了一切,她丝毫没有顾虑到自己的立场,直接上前叫住了对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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