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课程结束,林苗苗站在门口等着舒冬。我拿了书包给她,脸上挂了善意的笑容,她也笑望我一眼,转头看着舒冬小心翼翼的迈步。他们两人慢慢走远,林苗苗毫不避讳同学们的打量的眼光,她只顾扶着舒冬并不稳健的身子,向前行去。雪停了,大地覆上诗意,山峦河川在这一刻不分,纯洁肮脏在这一刻都一样。拉起领口的拉链,缩头下楼。风刮着一阵急过一阵,寒冷窜进全身,连紧闭的唇齿都不放过。
下午,意料之内,清理之中,身边的座位空了一节课。地滑天寒,舒冬不宜出门,我也少了一份担心,这货要是不顾死活的来,免不了摔跤。烧锅炉的大爷算是疼惜我们这些祖国的花朵,下午的暖气使得整个教室闷热起来,窗外又开始飘雪,教室里的空气叫人昏昏欲睡。上课铃打响,我掏出历史书看老师走进教室。大家似木偶般大声喊着老师好,想要让脑袋清明一些却显得徒劳,凳子哐啷啷的归位。我坐下翻书,却瞥见地上的脚,再往上看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再往上白皙的脖颈,再往上一张我不愿入眼的脸。这人,是不是被狂风吹坏了脑袋?还是被早上的雪球砸掉了神智?
第24章 第二十四章 元旦
一月一日来临,地球绕着太阳慢慢的走完了一圈,划上一年的句号,来不及追问是否欣然。这是阳历的新年,我国传统的阴阳历(农历)的春节未至,也不知道身边为什么这么多的庆祝之声。我们族人的新年是按照□□历(回历)来计算,这也是真正意义上的阴历。现在,文化观念的渗入,冲突,碰撞在青少年的世界里尤其明显,相较于成年人我们更加易于接受新奇的事物。渐渐地,各种习俗、仪式都会交融在一个个体里,我们显得不那么纯粹,甚至偶尔会变得毫无归属感。这样的新年庆祝让我们淡忘自己的来处,幸好,声势不是那么浩大。幸好,只是一声钟响……后来的许多年月里,我只是听着寒夜里的欢呼和礼炮,不愿想起以前。
苏岑坐在我身边,似在自家地盘上闲适随意,这人,怎么能如此任性妄为?你坐我身边经过我的同意了吗?就算那是舒冬的座位,他不在我有权利监护啊,凭什么一声不响的就鸠占鹊巢?我压下心里的不悦和疑惑,装作没有看见他,认真的听讲。狂风刮着落地的雪粒,抛上洒下,显示着自己无与争锋的气场,窗户呜呜作响,似在抽噎的鬼声,却在白天失了魔力。我收回视线再看黑板,却见历史老师狐疑的盯着我二人,目光逡巡打探。我不禁顺着她的目光瞥了一眼身边的“障碍君”,嗬,那冰块脸暖气都拿他无法。坐在侧面,只一眼就清楚的看见他乌黑浓密的睫毛,抬眼落眸,超出高挺的鼻梁,轻轻的颤动着。眸若秋波瞳似繁星,直视着黑板,看不出喜悲欢愁。难怪刘蛇蝎为了他不惜攻击我,难怪他那么快的就把小花朵折下枝头。钢笔在他的手中上下翻转,动作熟练的让人听不到响动,这么奇怪的转笔方式我还是第一次看到。不再理让我周围的空气都降了几度的这人,垂头记满了密密麻麻的笔记。猜不透他为何莫名其妙的坐在这儿,我索性不去猜,总之没什么好事,切记。
下课之后他又一声不响的走了,我也懒得目送他。出出进进的同学把教室门开得老大,我坐在第一排才知寒风刺骨是怎样的刺法。天气放晴,冬日的阳光显得力不从心,懒懒的挂在泛青的穹顶,驱不散空气里肆意蔓延的寒气。周六打电话给妈妈,她道一切都好,叔叔帮忙添置了煤炭,正常的生活还能维持。我心下忧愁,但又束手无策,只能情绪低落着,尽量不让烦恼都写在脸上。阳光留恋在天上,似要焐热大地寒冷的心脏,一寸一寸地触摸着它萧瑟枯黄的皮肤,一股北风袭来,一切回归原样。徒劳无功的太阳气恼着,脸颊羞得红光万丈,急急的坠下云海,夜寒心凉。张璐璐塞给我一个扎满彩纸的苹果,甜甜的笑着祝我圣诞快乐,我虽不过圣诞,但也是她的一番祝福。“璐呀,我没有给你准备礼物,怎么办?”我惭愧的问她,她却笑道:“没事啦,以后有的是机会剥削你,你今天就开开心心的吧。”我刚要点头,她却急急道:“不,不是今天开开心心。”我心下狐疑哪有变卦如此之快的小魔女啊?“是以后的每一天都要开开心心!”她鼻子一皱,脑袋瓜子猛点,好不可爱。我面上挂笑:“谢谢璐璐,祝你和飞羽兄白头到老,儿孙满堂!”她作势挠我痒痒,我笑着拎了苹果撒腿就跑。脸上嗔怒,心田如蜜,见抓不着我她便回了座位,继续扎她的花苹果。像她专心扎苹果的人不太多,但鲜艳的彩纸闪耀着夺目的光彩,很容易惹人注意。我回到座位,舒冬的桌子上多了一个花苹果,想必是苗苗同学送的吧。脑子里闪过那双暖意融融的眼睛,他有没有收到苹果呢?一个苹果都能承担传达心意的重任,还真是物尽其用,牵强附会的可以。我敲了自己脑袋一下,老觉得有什么事情没做完,心里悬着呢。原来是好久之前欠单程阳的医药费还没还呢。得,我要再不去,真正的成了忘恩负义,举债潜逃的小土匪啦。
晚自习前,我把花苹果塞在宽大的校服袖子里,掩人耳目。毕竟还钱的同时也要谢恩,总不能两手空空吧。见着门口走过一个矮瘦尖脸的男生,我便上前托他帮忙,叫一下单程阳。虽然不舍得手里的银子,但帐总归是要平的,实在不行,这周就去找李捷蹭包子吃。我心下思量,那男生飞快的打量了我一眼,站在门口说他不在。演习好的表情又要重来一遍,我垂头丧气的回了教室。舒冬在我面前显摆着苗苗同学给他包得圣诞苹果,要不是看在小姑娘的一番真心上,我差点没忍住毁尸灭迹,一挫某人的锐气和得意。下了晚自习我又偷偷的跑到二楼,摸摸口袋里的钱,攥紧了袖筒里的苹果。我等在5班的门口,晚上的寒意太重,门口的学生都快步出进,我还未走至身前,他们便已经消失。我站在灯光照不到的阴影里,开始迟疑,鼓不起勇气。“你找我啊。”糯糯的声音驱散了一些寒气,笑着开口。我抬头满眼惊诧,他怎么知道我要找他啊。我轻轻点头,映在他眼里表情微怔。他嘴角噙笑,立在阴暗里,眸子的颜色更深了一些,头发也不似初中时候的金黄,变得暗淡了许多。许是灯光的原因吧,我心想。“张文昌说你下午来找过我,所以我就出来守株待兔。”他弓着身子粲然一笑。哦,这样啊。我摸摸裤兜,把一大把零钱拿给他:“好久之前的钱,我给忘了,实在抱歉啊。”他倒是干脆利落的接了,笑着道:“雪中送炭,我就不客气啦。”我心想都带来了,就给他吧。也不知道他有没有收到祝福,但愿我会是第一个吧,虽然可能不大。我从袖筒里硬拽出苹果,包装纸呲啦啦的响着,好不和谐。“喏,给你一格苹果,就是包得有点胖,拆的时候有点麻烦。”我故作镇定的说着。他沉沉的笑开,嘴里喃喃着“包得有点胖……”我笑着给他,道了别,收下就好。背后传来谢谢二字,其实该说谢谢的人是我啊。心里一只小兔子欢喜雀跃,送出礼物原来是如此令人开心的事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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