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自远方_朝有岚【完结】(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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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要你想,是可以一直下去的。何况,我们还有朝夕相处的最后一年呢,”我说,“即便以后大家天南海北,也是可以经常相见的。”

  裴静桐抬头看着我,眼睛里终于有了些笑意。但他似乎想起了什么,那些浅淡的笑意又立刻消失了。

  “你真是一个很乐观的人。”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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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实我不是一个很乐观的人。

  我妈以前常觉得我太消极。初中的时候,她甚至偷偷打电话给我的班主任谈这件事,而我完全被蒙在鼓里。直到有一次家长会,我妈等人都走得差不多了,才跟我班主任在教室外面聊。路过的一位男同学跑回来问我说,诶,你妈妈怎么跟王老师说你态度很悲观啊?

  我当时年纪很小,虽然很生气我妈跟别人聊这个,但又觉得这话并不是完全不对。这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可能是更小的时候。每当我犯了错,就会被关小黑屋。我爸妈都不是擅长沟通的人,家里只有叶书一会跟我讲亲近的话。很小的时候,在外婆过世之前,叶书一常去外婆家(后来我猜她是为了避开爸妈)。她不在的时候,我就一个人在屋子里,只能学会自己和自己相处。

  叶书诚跟我有一样的毛病。只是他更敏感,更内敛,更克制。很多话他连叶书一都不会告诉。

  也是那个时候起,我意识到家庭这个东西对我的影响颇深。到什么程度呢?有一回我带了同学在我妈下班之前回家玩,我不小心磕着了脑袋。于是我和同学说,不要告诉我妈妈。其中一个女孩子特别理解地说,啊,念念不告诉妈妈,是因为怕妈妈心疼。多么善解人意啊。我顺着她的话点了点头。但其实,不是的。我的第一反应是,我妈知道了以后,肯定会责怪我。我不想要责怪,于是选择隐瞒。

  后来,当我不想要生活中不好的那部分时,我就选择不说。仿佛不说,它就不存在了。

  叶书诚也是这样。但在他高三的这一年里,可能只有我知道他给自己的压力有多大。我们俩的房间在同一层楼。有好多个周末的深夜,我起来喝水。等我轻手轻脚接完水回房间时,会看见他本来掩着门的已经关上了。我就知道,他睡不着。我甚至听见过他的抽泣声。是那种被闷在被子里发出的小动物一样的呜咽声。他小时候就是这样哭的。往后我接水的时候,常常替他热上牛奶,放在他房间门口的地板上,再敲敲门,趁他开门之前溜走。

  所以我看上去还是开心的、傻乎乎的、满不在意的,是因为我知道,但凡你对拥有的表现出极度喜悦,它立刻就会从你的世界里消失。如果我装作不在意的样子,它说不定,会停留得更久。

  有时候我会想,叶书诚只有长得和叶书一像。剖开外皮,我和叶书诚才更像同一个家走出来的人。

  但我无法把这些话剖析给裴静桐听。他总认为,拥有要比没有好。我如果说这些话,他甚至可能认为我是在炫耀。当然他知道我没有,但他也许会这么想。我不想让他这么想,所以我不想告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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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那一天的最后,裴静桐带我去了一间音乐教室。它在城区中央的一幢摩天大楼里,从落地窗能看见贯穿云城的绣河,而落日就在河的身后。

  “这是你练琴的地方?”我问。

  裴静桐点了点头:“我在这里学了将近两年的音乐。每次不开心的时候,我就来这里。但是这里马上要属于别人了。”

  我傻傻地坐在一边:“你不继续学了吗?”

  他取出小提琴,打开乐谱:“会继续的,但不是在这里了。”

  他的脸背着光,我看不清楚他的表情。

  “那高三还有时间学吗?”我问。

  他没有回答,示意我不要说话。

  接着,他拉了一首悠扬的曲子。我不知道那是什么。我只坐在那里,看着他和夕阳逐渐融为一体。那阵琴声带着朦胧细腻的色彩,又贯穿着忧愁,最后消失在空气里。不知道为什么,我心里有一点难过。

  结束以后,他缓缓放下琴。

  “是德彪西吗?”我说。

  “《牧神的午后》,”他回答道,“还没有完全练好。”

  我感觉我自己还没有完全从这首曲子中走出来。

  “但是,”他轻轻弯起嘴角,侧过脸看着我,“先给你听听吧。以后……就没有机会了。”

  “什么意思?”我心里咯噔一下,“你是说……”

  他没有说话,但我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其实我早就应该知道的。但我,此时此刻,并不想他说出来。

  “我还没有和大家说,”裴静桐眼睛里有一些我看不懂的情绪,“但我觉得,有些事情不必一定要说出口。那样反而会更……”

  “骗子。”我打断他。

  “你是不是要离开云城了?”我说,我几乎控制不了自己的语气,“你不念书了?还是转学?”

  他说:“要去加拿大了。”

  加拿大,那个地方多冷啊。我心里想。可是我的确,有一点久违地生气:“那你为什么不早说?或者你干脆不说,直接消失好了。你告诉我干什么?我有这个义务帮你告诉其他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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