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司追你很紧,要你上班。”
“还有无其他人找我?”
“刘祖光打过好几次电话来,我说你出差未回。”
“他还没有返家乡?”
“他也许另有打算。”
文昌说:“大姐,请带我回家。”
文晶与王医生接文昌返家,那早,科隆在医院工作,没有出现。
王医生吩咐:“伤口一有变化即时知会我。”
文昌速速赶回公司应付业务。
同事欢呼:“回来了。”
丝毫不留意她相貌有何转变。
一个女子的五官不复为人注意,究竟是悲是喜?
同事们正在用照片做叠影效果:把一个jīng壮的男子背影重叠到胖子的肥ròu上去,可是映象并不理想。
他们又把幻灯片打到肥胖模特儿脊背,仍然不够明显。
文昌忽然说:“让我来画。”
“画?”同事们大为讶异。
胖子牺牲色相,脱下衬衫,一个平滑luǒ背仿佛一张画布似呈现眼前。
文昌调了颜色勾出壮男背部肌ròu轮廓,同事们已经笑着叫好。
这一幅画做了两个多小时,骤然看有点诡异:ròu上有ròu,人上叠人,是一只灵芝补药的广告,意思是,长期服食,可脱胎换骨。
摄影师高兴到极点,立刻拍摄。
同事说:“想不到如此立体bī真,阿昌,有机会帮我画一对巨胸。”
“或是细腰,哈哈哈。”
有人注视文昌,“阿昌,你瘦了。”
文昌微笑,“是吗?”
她正在洗手,刘祖光上来探访。
文昌意外,只得找些不相gān的客套话说:“你晒黑了,旅程一定愉快。”
“的确很高兴,我们一直希望你可以同行。”
“请坐,今日有何贵gān?”
“很想念你,所以来看你。”
“我很好,这次,成功见到元婴师傅吗?”
“见到一次。”
文昌点头,“感觉可好?”
“她很和蔼,比我想像中年轻,她请我们吃jīng致糕点,然后,略谈几句,便推说疲倦,我识趣告辞。”
“她可有指点你一二?”
“一块茯苓糕上有一只苍蝇,我暗暗伸手赶它,它动也不动,终于忍不住去捏它,原来它是画在纱纸上的苍蝇,多么有趣。”
文昌忽然问:“师傅站着还是坐着?”
“她一直坐着。”
“师傅与你说话之际,小云在什么地方?”
“小云,她在园子采栀子花。”
“你走的时候呢?”
刘祖光想一想,“我走到门口,才看见小云朝我走过来。”
文昌微笑,刘祖光见到的哪里是元婴师傅,分明又是小云乔扮,师傅早已不理世事,不见人客。
文昌不去拆穿。
小云为着讨好祖光,故此出到这一招,由她扮师傅,大概有三成真,“那只苍蝇——”
“在这里。”
祖光取出一本小小笔记本,打开,露出一只米粒大小苍蝇。
呵,确是杰作,一看就知道出自师傅之手,因为只聊聊数笔,看上去已有磨擦足部像振翅若飞的感觉,文昌又“啊”一声。
叫她工笔画昆虫,当然做得到,边翅膀上纹路都可以丝丝绘出,但不会比这只更生动。
“师傅用的是意笔!”
祖光说:“这只苍蝇是最佳见面礼。”他小心翼翼收好。
“太有启发xing了。”
“小云说元师傅有一整本昆虫像真图。”
文昌摇头,“我没见过。”
祖光怪羡慕,“民间多传奇。”
“但是,元师傅却觉得稀松平常。”
刘祖光微笑,“真正大师很少自夸是伟大艺术家。”
文昌也笑,手术后脸皮觉得绷紧。
刘祖光说:“文昌,你今日化妆了。”
文昌连忙伸手揉一揉面孔。
这时有同事进来要求文昌补妆:她要去拍护照相片,偏偏下巴长满小疮,文昌找出化妆品,用一支尖笔头,替她把瑕疵点掉。
祖光说:“你忙你的,我们改天再约。”
“你真的没有特别的事?”
祖光这才坦白:“文昌,我想公司调我到本市来工作。”
文昌轻轻说:“不走了。”
“可是,亚热带天气cháo热,教会拥护不堪,我又有所顾忌,会习惯吗。”
文昌忽然嘲笑他:“那你要想清楚啊,世上没有十全十美的事。”
“一个北美洲土生儿会否习惯?”
文昌据实答:“看他来自哪一个城市,若是温哥华或旧金山,绝有能力适应,可是小镇出生长大,少见华裔,又是另外一个故事。”
刘祖光沉吟。
文昌大胆问:“你留下来,可是为着小云?”
他猛然抬头,“文昌,你与小云都是我的好朋友。”
文昌一怔,代小云失望,她轻轻补一句:“像是手足一般。”
祖光连忙答:“是,是。”
他与她们已经太过接近。
“小云与你,都是卓越艺术家。”
文昌微笑,“谢谢你。”
他自背囊取出一只盒子,“对,这是你的新任务。”
文昌拦住她,“祖光,我容易明白,小云那边,你要小心处理。”
他答:“我决无故意误导任何人。”
文昌不出声,那就不应与人并肩共游乡间探亲。
他静静离去。
文昌脸上疤痕有点麻痒,她取出药膏仔细涂抹,这往往是疤痕急增的先兆。
下午,她学着师傅,在纱纸上画了一只苍蝇,剪出,随意贴在身上白衬衫的袖边。
结果,每个经过她身边的同事都伸手替她赶昆虫。
下班时候,文昌取下苍蝇,把它贴在一盏台灯上。
第二天,小云来找她。
jīng灵的她一眼就看到纸苍蝇。
小云微微笑,她稚气的孩儿脸永不长大,一双眼睛炯炯有神,她说:“祖光来过了?”
文昌答:“是,他来探访。”
“你没有拆穿我吧。”
文昌却说:“师傅去了何处?”
“她与友人去了昆仑山。”
“怪不得。”文昌点点头。
小去说:“阿昌,你有家人,”她指着文昌与姐姐一家合拍的照片,“又有事业。”她指指文昌那群忙碌工作的同事。
文昌一怔,只得微笑答:“真好似什么都有。”
“师傅回家之后,你也不大到开怀台,不如,把门匙还给我。”
文昌愕住。
师傅明明吩咐过,开怀台由她们两人主持。
“你认识我姑姑不过短短日子,就博得她信任,你很聪明能gān。”
“小云,你想说什么?”
“开怀台原是我元家事业,传了好几代,你是外姓,没有理由占一份,我希望你忘记姑姑口头承诺,把门匙还我,退出。”
文昌只得说:“我明白的。”
“还有,阿昌,希望你不要在外招摇,说与元家有任何关系,元家的技巧,不传外人。”
文昌只看到一个面貌天真的小女孩语气冷酷地说出这一番话,斩钉截铁,必要与文昌断绝关系。
文昌背脊一阵凉意。
她说:“开怀台锁匙不在这里,我一向放家中,我明早一定jiāo上。”
小云似乎满意了,她说:“明日傍晚不见你,我也会召锁匠更换大门门锁。”
文昌也是年轻人,也会生气,她心灰意冷地说:“你放心,我都明白。”
小云告辞。
大概是心里高兴,她脚步轻快,走到大堂,忽然跳了一下,头发扬起,从后面看去,活脱像一个小孩,但,她不是小孩。
这叫文昌毛骨悚然。
元师傅的意思是请文昌辅助小云,既然当事人不领qíng,反而怕文昌占她便宜,那么,文晶只得退出。
她有她的工作,她有她的家人。
文昌知道,事qíng起端,是因为刘祖光,啊她们之间的友谊是何等经不起考验。
下班后文昌到姐姐家,可是她们母子去朋友家参加生日会,只得姐夫一个人在露台喝啤酒。
文昌说:“姐夫,我是阿昌,我陪你喝一杯。”
文昌看见茶几上贴着小小字条:“啤酒在冰箱”、“我们七时回家”、“佣人今日放假”,都是大姐的字迹,可见姐夫的记忆时好时坏,靠她提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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