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说?”慈眉师太皱眉问,她着实不信峨嵋门内会有这样的促狭之人。
秦倦淡淡一笑:“这很容易,今日师太作寿,堂上高手如云,若要伤人性命,非但难以得手,而且太易留下痕迹,各位都是行家,一不小心被看了出来,岂不是得不偿失?杀只小猫小狗,一样可以受到震慑之效,而且岂不是比杀人容易得多?又不易留下痕迹。而且若我没有看错,这些都只是冲着师太来的,并没有伤及他人的意思。”
“又下毒,又迷香,这叫做没有伤及他人的意思?”甘涵疾头也不回,一边为最后几个中毒之人解毒,一边冷笑。
“现在死了人吗?”秦倦笑笑问。
甘涵疾呆了一呆:“没有。”
“这种毒物可是绝毒?”秦倦又问。
“不是。”甘涵疾答道。
“它用不对症的解药都可以解,可见下毒之人并无杀人之心,否则他下一些能见血封喉的,现在岂不是尸横遍地?”秦倦慢慢地道,“至于迷香,”他摇了摇头,“我现在还想不明白,这峨嵋大殿的迷香能起什么作用,这里平日少有人长住,殿梁如此之高,纵然有天下第一等的迷香,那也未必起得了什么作用。”
“你这么肯定一定是峨嵋中人所为?你怎知——”慈眉师太不以为然。
“峨嵋大殿是旁人可以随随便便进进出出的地方吗?”秦倦打断她的话,这本是很不妥当的行径,但却没有人发觉秦倦不知不觉已把自己摆在了与慈眉师太平起平坐的地位——他本就是不居人下的人,千凰楼在他手中翻覆了十年,说出去千凰楼主足以与江湖数大门派平起平坐,七公子名满天下,几时委屈过自己?他天生不是可以被忽略的人啊!
甘涵疾似有所觉,诧异地回望了他一眼,眉头一蹙,正要开口说话。秦筝本站在他身旁,一眼瞧见,她想也未想,脱口便道:“又何况开墙砌猫?这需要太多时间,若不知峨嵋众人日常起居时刻,岂敢如此冒险?更何况,猫在墙中,若不知师太有静念这样一个师侄,又有谁会发觉这墙中的秘密?依我之见,这与师太作对的人非但是峨嵋中人,而且与静念相熟!”她自知峨嵋家事,实容不得外人插口,她一插口,几乎等于千凰楼搅入了峨嵋的这趟混水,但眼见甘涵疾显是对秦倦的身份起了疑心,她却不能不帮忙遮掩!
她何尝不希望秦倦能够重新得回原本属于他的荣耀与地位,但她又清清楚楚地知道,他身份的揭露,带来的不是什么值得庆幸的欢愉,而是更多的伤害!当然,有对她和秦遥之间本不稳固的感情的伤害,但更重要的是,对秦倦自己的伤害,他已经遍体鳞伤不堪重负,她又何其忍心,去毁去他仅余的最后一点尊严与骄傲?他本是那么要强好胜的人,本是那么绝美的人,她怎么忍心,让那些对“七公子”敬若明神、崇敬有加的人见到他现在这个样子?
他素来骄傲,容不得自己受到一点点轻视,这样的他,又如何去承受那些不堪入耳的鄙夷与嘲弄?她面上刻薄犀利,不留情面,但心中算计,分分毫毫,尽在为秦倦打算——不能爱他,若能保护他一时,又何尝不是她今生最荣耀的回忆?她甘心地,为了他,不爱他。
慈眉师太呆了一呆,她没想到秦筝会插口,但她所说的显然字字在理,一听之下,不由地转头看向静念。
甘涵疾也正看着静念,显然忘了刚刚对秦倦的疑虑。
静念一双眼睛转来转去:“这个——与我相熟?那那,与我最熟的,慈眉老尼。”他开始点着手指计算,“与我一般熟的,扫地的阿婶啦,膳房的秃头老尼啦,哦不,老尼本就是秃头的——”他一边说,一边苦苦思索,完全没见慈眉师太黑之又黑的脸色——她可不也是他嘴里的“老尼”?
秦倦眼见静念又在胡扯,不禁眉头微蹙,他生性淡定从容,实不惯看人明明知情,偏偏胡说八道:“你——”他本来一眼看破静念明明已是疑虑到了某个人身上,不知为何却有心隐瞒,一句话还未出口,便觉有人扯了一下他的衣袖,眼角微扫,便知是秦筝。只见她眼角眉梢尽是愠怒之色,微微一怔,这才惊觉自己锋芒毕露,早已失了分寸,差点就暴露了身份,一句话未完,便警觉地住了嘴。
秦遥一边听着,他是分辨不出什么对错因果,他只在乎秦筝,秦筝这一扯,虽是极轻微的一个小动作,如何逃得了他的眼?他从未见过秦筝对自己有这样生动的表情,她只会对着自己笑,即使是那一次争吵,从始自终,她都笑着;她不曾对他发过火,不曾对他生过气;她用对别人没有的温柔对待自己——曾经以为,那便代表着她对自己是特别的,是不同的,他也非常感动于这种温柔,极尽体贴地回应她——可是,她刚刚的那个表情,那眸间流动着分外光辉的神采,那因盛怒而嫣红的双颊,竟让她显出了自己未曾见过的女儿娇态,那样的——妩媚啊!他自秦倦死后,曾以为筝不会再为谁动心,秦倦和她之间的隐隐情慷——他并非傻子,看秦倦死后她如此哀恸,他岂能真的不知?但如今,她竟然与这个道人如此亲密!他心中一下子空空洞洞,竟然不知道愤怒,却是一时痴茫,怔怔地不知身在何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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