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接管镇衙门并不是一件小事。
梧桐镇是下镇,下辖一镇五村,饥荒年前总有千户人口。
因饥荒和战乱,镇子人丁骤减,算上朝廷刚允许设立的女户,也不过六百左右。
这么一个偏僻穷困的下镇,在整个溪岭并不惹眼,然而就是再穷,每一季都有税官要来梧桐镇收税,若朝廷有特殊政令,也会有传令官传令。
这个时候,是需要镇使亲自出面的。
“你没杀他吧?”颜青画问。
荣桀顿住了,眼神飘忽,想了半天还是说:“不知道……死没死。”
颜青画深深叹了口气。
这位缺了大德的镇使萧曾,恐怕已经凉透了。
她正想念他鲁莽冲动,不料荣桀自己却早就想好解释,忙道:“他这镇使官是买的,只带了几个小厮丫头上任,父母妻子都在留老家,根本不知他在这里如何作为。”
虽然荣桀几年不曾进城,对这位镇使却相当了解。
“如今朝廷是什么样子你比我心里有数,他这么个吃喝玩乐的主能好好接待税官和传令官?大概也都是叫手下官吏出面了事,有他没他都不妨碍什么。”
颜青画跟着他的思路,不由自主点了点头。
这人实在是胸有沟壑,平日里瞧着傻兮兮的,正经起来可比任何人都精明。
“动手时我就想了,不如将计就计,”荣桀抬头望着天,“我们使一出李代桃僵,只要梧桐镇控制住了,我们就可以很轻松收到朝廷派发的政令公文,还能以梧桐镇为基点,慢慢养肥自己。”
颜青画长舒口气:“你说的是,我们镇子贫穷,商贾不多,如今正是农忙时,要到夏日才恢复通商。”
到那个时候,镇子里的百姓早就接受了山匪控制,一家老小都压在梧桐镇,还敢说什么话呢?
再说了,之前那镇使不是个东西,偷增农税和商税,梧桐镇都这般穷了,还叫他榨出不少银钱来。
老百姓们恨他都来不及,又怎么会为他打抱不平?
朝廷明令规定农税十税一,每年征收两次,商税五税一,每一季征收。朝廷又令年满十五男丁每三年服徭役,若家中殷实,也可赎买奴婢或以银两替服。
虽说朝廷的税也实在繁重,而且现在服徭役的政令改了又改,有些仁慈的父母官还是体恤管辖百姓,尽量争取消减自己县镇的徭役名额。
天盛年间连年战乱,就连县令都可以买官,因此那种青天大老爷真是遍地难寻。
不过萧曾也实在是个畜生,他不仅偷偷增了农税和商税,还逼迫百姓令交平安银,若是交不上,就要以男丁充徭役,好让他在上峰那添政绩。
是以梧桐镇的丁户连年锐减,百姓苦不堪言,对他恨到骨头里。
颜青画这会儿心里几经反复,最后便拿定了主意:“待我想好如何安抚百姓,写了折子跟两位先生一同商议。”
“正好赶上春耕,说不定这一次事出突然,是上天给我们的机会。”
荣桀见她面上毫无惧色,一门心思想着如何善后,也跟着渐渐平复心绪。
杀了萧曾他不惧怕,占了梧桐镇他也不后悔,只是怕连累她,连累寨子里这么多人。
可颜青画三言两语,就打消了他心里头那点忧虑,仿佛无论他做什么她都有法子善后,有她在他就可以放开手脚去干。
两人把话说开,这事就翻了篇,荣桀正待说些什么,就听楼上有人喊他们:“大当家、大嫂,二牛醒了!”
荣桀低头看向颜青画,冲她温柔浅笑。
“辛苦你了。”
颜青画脸上微红,一半是高兴,一半是羞赧。
“说什么呢。”她小声嘀咕。
荣桀手指动了动,最终勾起她的小手指,在春风里晃了晃。
“我现在每天早上醒来,都要感谢一下弱冠生辰那天的自己。”
荣桀声音带着笑意,低醇宽厚,带着糯米酒醉人的芬芳,沁人心脾。
“若不是那天机缘巧合路过杏花村,我上哪里找这么好的媳妇?”
颜青画的脸霎时红成碧桃,眉心额妆仿佛熟透了的果儿,耀眼夺目。
“你真的是太好了。”荣桀喟叹道。
第28章 喜欢
他说起这样情话来自然又理所应当, 从不讲究什么风月, 心有所想便直白说出, 一点都不知道含蓄。
明明诗词歌赋样样不通, 却能说得颜青画心里小鹿乱撞,头晕目眩得不知如何回答。
索性他也就是想说出来,并不较真颜青画如何想。
两个人站在那,颜青画脸蛋是红的, 荣桀看着她难得别扭,也跟着红了脸。
倒是叶向北忙完了赶来, 看他们在那对着发呆, 疑惑地问:“怎么, 是二牛不好了?”
两人的含着光的眼神碰了一下,一瞬便又错开, 只留了个面红耳赤的余韵。
荣桀捏了捏烫手的耳垂,佯装镇定领着他上楼:“应当是无事了, 新请来的小韩大夫医术了得,刚还说二牛已经醒了。”
叶向北松了口气,却还是跟在他后面低声问:“大当家, 杰子和强子他们呢?”
荣桀回来就赶紧带着小韩大夫给王二牛看病, 他带出去三十几号弟兄,结果就回来仨, 叶向北自然有点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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