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云,川流从来不是一个小孩,他心智早熟——”
“你指他有许多不经意女伴。”
“明白就好。”
“喂,注册记得知会我参加婚礼。”
“小云,我还有话说。”
小云无奈,“我好像听见门铃。”
“唉,忠言逆耳。”
小云挂电话。
初开学,也有得忙,她按指示到选择学科教室参观,发觉演讲厅动辄坐百多人,各系混合,小云失望,人山人海,讲师一年也认不清麾下学子,翌年,又换一批,看样子全靠自己,或是,靠私人电脑:每个学生获发一把资讯锁匙,一打开,种种指令清晰列出,测验也可以在电脑上做,时限一到,题目锁住,不再能回答……一切都新奇有趣。
女生衣着口味平常,喜欢跟风,这一季,人人格子衬衫,窄裤,加一双叫UGG的猄皮靴。
小云不喜欢,她在母亲衣橱底找到六七十年代女装,拣了几套,穿着起来,她特别喜欢那些高腰打摺牛仔裤,舒服方便。
真自由,做什么都可以:踏滑板赶课,喝啤酒当午餐,下课跳舞,或是举抗议牌子,这个社会总有些什么现象值得痛斥,大人全做得不对,万一被警员推倒地上擦损一些,明天就是英雄。
终于,小云略为摸清路数,一个星期三下午,她没有课,依着地址,找到川流的车行去。
原来就是工厂区旧大发车行老地方,只不过扩张整倍,重新装修门面,一个七彩漫画式霓虹招牌,大大夸张Boom字,四围有箭簇光芒she出,一看就知道里头是个九反之地。
小云微微笑,把小小史麦车停在路旁,走近,朝里头张望,哟,车行装置深色玻璃,看不清里头光景。
这时有人拉开门,“找人?”
那是个艳女,廿多岁,染金发,浓妆,穿着童装般小背心小短裤,可是漆皮高根长靴一直到大腿,背心外罩皮夹克。
小云不卑不亢,不徐不疾回答:“川流先生在此?”
女郎一怔,她左眼角贴着一颗小小假宝石,闪闪生光,“你是他什么人?”
小云笑笑不答,她已看到宽大车房,一边是陈列室,一帮人低头聚集不知研究什么,他们各族裔各年岁俱全,宛如联合国,其中一人,像煞川流,小云记得他的宽肩。
他背着她,她缓缓走近。
他穿着破牛仔布打铜钉衬衫,手臂肌ròu绷紧袖子,好看煞人。他长发披肩,扎成小小马尾,小云微笑,不羁的川哥,一定是他。
有人告诉他客人到访。
他踌躇一下,转过身子。
呵,真人比照片还要好看,这是小云首次发觉他在额中央有个发尖widow’speak,一双浓眉,不烦恼也皱着眉头,双目炯炯。
小云微微笑,呵川哥,又踏进一步。
他也在看来人。
忽然之间,车房里人头涌涌全像消失在背景里,他看到一个秀丽少女,素脸大眼,笑脸慧黠,她刚巧站在一扇天窗下,阳光照在她头发肩膀,像添了一层金光,这是谁?
他凝视她。
她嘴巴轻轻说出两个字,她说什么?
他认识这样脱俗的美少女吗?
忽然他读懂唇型,她在说“川哥。”
啊。
他qíng不自禁走近,伸出两只手招她,哭娃,不错是哭娃,长这么大了,他鼻子发酸。
小云加快抢到他身边。
他一把抱起她转一个圈,小云整个人飞起。
她咕咕笑,“川哥。”
他紧紧把她拥在怀中,像是当中那几年没有流失。
他身边的人发呆,“川流,我们说到该辆六五年野马已经沦作狗窝失救——”
川流说下去:“你们继续讨论,我这边没时间。”
他拉着小云的手到另一角落,那是他的办公室,他让她在一张棕色旧皮沙发坐下。
小云发觉车行里所有看上去都似残旧的装修家具其实簇新,故意做成distressed苦恼模样。
连川流本身都是这种味道,双手带油渍,指甲捆黑边,衫裤破烂。
他蹲下打量这雪白粉嫩牛rǔ儿,忽然伸手,用机器油在她唇上划两撇小胡髭,然后笑得滚跌地上。
旧时,小云会发怒,跳到他身上骑好,一边大声喊“压死你压死你”,但今天没有,她好脾xing地微笑,丰满嘴唇似一颗樱桃,她长大了。
川流握住小云双手深吻,“好吗?”
他忽然看到她手心那条疤纹,心中酸疼。
“你特地来看我?”
小云点点头,顺道读书。
“可喜欢我车行?”
小云轻轻问:“为什么叫Boom?”
川流笑,他取过一件遥控,按下。
陈列室一角有辆开蓬卡玛路忽然上下跳动,像跳舞一般,且发出qiáng烈乐声:
BoomBoom—Boom,众人大乐,闻节拍起舞,几个身段像动画主角般女郎即时举起玉臂,在车旁狂舞。
小云看得呆住,她忍不住蹲下大笑,掩住面孔,笑得落泪。
这样会玩,如此欢乐,可见过去忘记也就是忘记了。
这上下也只得小小傻行云还不肯放下旧事而已。
川流也在笑。
小云忽然看到他左颊嘴角一个小小凹位,不,这不是酒窝,这是刀疤,他笑时牵动嘴角,才显现出来。
小云伸手去抚摸他的脸。
川流整张脸只有眼睛鼻子与嘴唇光滑,其余地方,全是须毛,两道立体眉毛长两寸宽一寸,两腮、上唇、下颚至颈部是胡髭,川流全身每一寸都像在宣言:我是男xing,男人,就是这个样子。
小云的食指轻轻抚摸到他弓型上唇,他高挺鼻梁……
他轻轻说:“我换件衣服,请你别转身子。”
小云知道他要更衣与她外出。
她背转,站在一面小小银盾奖牌面前,当镜子用。
他脱下上衣,露出宽厚肩膀手臂,胸前及背脊晒成棕色,腋下比较白皙,他有一颗凹肚脐,腰身细窄,不可思议是他无处不在的体毛,小云忍不住微笑,像雾一般罩在肌肤上,非常野xing。
川流迅速自抽屉取出衬衫穿上,才脱裤子。
呜,小云吁气,这几年他扎壮许多,不再是少年大男孩。
川流套上宽身西装裤,再穿皮夹克。
漂亮的男子穿什么都漂亮,他拉起小云的手。
起先那艳女忽然轻轻挡路,“这是谁,不介绍我们?”
川流不去理她,侧身与小云闪过。
小云也忍不住问:“她是谁?”
“车行雇用的一个模特儿。”
“你约会她?”
川流却肯定回答:“我从不约会模特儿。”
“她好似钟qíng于你。”
川流笑,用纸巾抹去小云唇上油渍。
街上只得他们二人。
“去哪里?”
川流答:“我家。”
小云忽然想起家人忠告:不要到别人家……
川流何等聪敏,已经知道她所思,忽然抱住小云,“那么,去你处。”
小云忍不住笑。
“你是我妹妹,我只会爱惜保护你。”
“我知道。”
他住市中心过去一点新时髦区一间纸工厂改建的loft,一进门,便看到两架恶形恶状的哈利戴维逊机车。
他做咖啡。
小云在他背后观看,她闻到他身上气息,忍不住靠在他背脊,真舒服,像厚chuáng垫一般。
川流转过头看她,小云可以感觉到他呼吸。
川流笑:“会烚蛋没有?”
小云这时已在酒店事物管理科拿到文凭,基于真人不露相这个说法,只是微笑。
“本来最爱哭最多话的行云,此刻似变一个人,你今年可有十七?”
小云回答:“二十七。”
“恭喜你这么快变大龄女。”
她握着他的大手,“川哥,与我叙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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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云,我时时想起你,我终身感激那天晚上你没有报警。”
“什么晚上,我一早忘记。”
“你比谁都聪明懂事。”
“川哥,悠悠将要结婚。”
小云忽然流泪。
“你不舍得?”
“可是,悠悠爱的是你。”
川流低头不语,隔一会他答:“悠悠只需要一个视她如珍宝的伴侣,大伟十分称职。”
“你与大伟一直维持往来?”
“他是我最好兄弟,他从不嫌弃我。”
“所以你把悠悠让给他?”
“你来追究谜底?”
“告诉我,把真相告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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