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样肯定倒也好。”
宇宙看着她未来丈夫,发觉他额角开始脱发,发线渐渐形成一个U字,老气横秋的他外型也比同龄男子较老。
宇宙忽然想起陈应生一头午夜般漆黑浓发,她老是想伸手指进去替他梳理。宇宙有刹那失神。
“在想什么?”
“继母知道我俩结婚是会高兴的,你们很有缘份,她一直感恩。”
宏子只说:“那是应该的。”
佣人捧出jī汤面,他吃两口,嫌油腻,要回家吃厨子做的点心。
“宇宙,你也该搬过来了。”
每个人每件事都需听他安排,他从中得到乐趣,却不顾他人感受。
打算跟他一起生活的话,必须明白,对抗无益,量子与丽子是活生生例子。
宇宙陷入沉思。
第二天,那中年胡女士又来了。
这次,要求见张宇宙,“她是你们老板吧,我想与她谈谈。”
宇宙迎上去,“你找到适合的画没有?”
胡女士挺疙瘩,“其实我也不喜欢西洋画。”
宇宙笑,“墙壁留白也是好事,我家一张画也没有。”
胡女士凝视她。
宇宙有点警惕。
她心绪悲苦,真怕胡女士忽然开口说:宇宙,我是你的生母,我俩终于见面了,你好吗,结婚也不告诉我。
她静静等对方开口。
可是胡女士却这样说:“张小姐,我们是行家。”
“啊!”
“我在上海也有一家室内装修店,用最名贵材料,收最高价钱,大城市消费能力qiáng壮,极受欢迎。可是看到你的噱头,我自叹弗如。”
宇宙一怔。
噱头是沪语,指虚假绰头。好比粤语中出术,并非恭维。
胡女士肯定染上一些比较轻佻的沪人习气。
宇宙沉住气微笑不语。
“张小姐,你年轻貌美,我与你拍档到上海大展鸿图如何,何必屈居小小一个县城?”
口才这样了得,宇宙不但没被得罪,反而放下心中一块大石,什么都好,只要别告诉她,她是她的生母。
“怎么样?资本你四我六,利钿五五分帐。”
宇宙笑答:“只怕我先生不让我两地跑,只得婉辞你好意。”
“你已婚?”胡女士好不失望。
宇宙点点头,第一次发觉有丈夫真好。
另外有外国客人进门,她去招呼别人。
过片刻,胡女士走了。
助手说:“她留下上海地址,请你有空去探访她。”
“有没有劝你去上海?”
“她表示可以升职加薪。”
“公然挖角呢,你怎么讲?”
“我说胡女士,我不但有丈夫,且有一个读三年级的孩子,我晚晚要替他补三小时功课。”
宇宙微笑。
她如释重负,整日心qíng愉快。
下午,郭美贞来找她。
宇宙实在忍不住,问她:“郭姐,你每次找我,都自出门该刹那计算费用吗?”
好一个郭美贞,不慌不忙,不徐不疾地回答:“有时是,有时不,会计部自会核数。”
宇宙吁出一口气,“对会计部来说,我们都是一个档案。”
“你那个肯定复杂得多。”
宇宙很会开玩笑,“你年资深,厚一点。”
郭美贞加一句:“每年开一本新册子,你也是。”
“有事吗?”
“英国注册结婚需预先登记,宏子决定回来签字。”
宇宙松口气。
郭美贞忽然说:“奇怪,他的反应与你一模一样。”
“怎么样?”
“大家都如释重负。”
宇宙一怔,他也觉得越迟行礼越好?
怎么回,他一早希望结婚。
“你什么时候搬回大宅?”
宇宙回过神来,“从康华尔回来再说吧。”
郭美贞说:“大宅园子新添一张乒乓球桌,我忍不住玩了一会。”
宇宙意外,“你与谁对打?”
“我拉住司机,他不还手,我赢了他,乒乓这件事,讲对手,太qiáng太弱都不行,需旗鼓相当才好玩。”
宇宙微笑,“有对手已经很好,至少球会得回头。”
“想到读书时,爱上乒乓,下课后与同学三盘两胜,打个痛快淋漓,一头大汗,衬衫往背上贴,真好玩。”
那时什么都是美好的,男同学走过来,解下[孛页]子上毛巾,替她擦汗,两个人拥着对方的腰身,经过翠绿糙地,到小酒吧去喝冰冻啤酒。
郭美贞低下头,她当然知道一生最好时刻已经过去,现在只剩下两千平方尺面积公寓及两架欧洲跑车。
宇宙笑说:“我陪你打。”
“你?不要你。”
“你还挑剔呢。”
“大事由天,小事由我。”
她走了。
下午,众同事合力撮成一单生意,本月终告收支平衡。
宇宙咀嚼着郭美贞的话:大事由天,小事由她。结婚是大事还是小事?
对庄家欣来说,小事耳,每年举行一次。
对张宇宙来说,肯定是大事,她害怕结婚,但是一旦结婚,又永远不想离婚。
宇宙怕煞离乱。
第二天她失手摔落一只法国嘉利闪光玻璃花瓶。
眼看就要打破,宇宙百忙中伸出腿去挡了一下,把它撞到地毯上落下,幸保不失。
宇宙膝头撞起一大块瘀青。
她雪雪呼痛。
宇宙连忙找来一管药膏,趁同事出外午餐,坐在一角,轻轻撩起裙子,在小腿上搓揉,搽了药膏止痛散瘀。
这时,忽然有人抬起那只嘉利花瓶,轻轻放在茶几上。
宇宙抬起头,看到一个年轻男子,正凝视她。
她连忙放下裙裾。
不知怎地,宇宙涨红面孔。
那年轻人也有点讪讪。
这一切不过是看了小腿皮肤。
终于宇宙站起来问:“我可以帮你做什么?”
“啊。”他像刚刚想起来,“听说你们代理鲍候斯家具。”
“敝店有目录。”
“可以看一看吗?”
“可到这边来。”
“我闻到咖啡香气。”
“替你斟一杯,我们还有自制的巧克力饼gān。”
他坐下来,挑了两件家具:一张深棕色皮沙发及一只同款四方大茶几。
然后他抬起头,看到一盏大水晶灯,他看了看价格,吸口气:“怎么负担的起。”
宇宙毫不犹豫地说:“那么,欠债好了。”
他笑着伸出手来,“我叫邓幸。”
他接着放下名片,写出支票,“家具到了通知我。”
他推开玻璃门离去。
宇宙看着他的名片,上面写着“蒋huáng邓建筑事务所。”
还没读完名片,他又回来了。
宇宙看着他微笑。
他用拳头掩嘴咳嗽一下,有点腼腆,神qíng可爱,他说:“我想要那只嘉利花瓶。”
“没问题。”
“还有。”
宇宙转过头来。
“我在想,不知你可有空出来看场电影喝杯茶。”
宇宙怔住,他想约会她,她忽然感触,鼻子发酸。
她是多么希望有正常约会,宇宙的身体往前倾一点。
她轻轻答:“这几天我要出门到英国康华尔。”
他很快回答:“那么,我等你回来。”
宇宙不知怎地,没有拒绝,她也没有答允。
“再见。”他说。
这次真的走了。
同事们此时也陆续返来。
晚上,宇宙发现腿上的瘀青形状像一只苹果。
第二天她与关宏子出发到康华尔。
宏子一直嘀咕:“明年家欣若再结婚,恕不奉陪,来回二十多小时航程,苦煞人。”
不知如何,他染了伤风,一直打喷嚏,飞机经过孟买上空,他忽然咳嗽。
宇宙连忙检查管家给她带着的药包,取出伤风药给宏子,他吃完即睡,醒来嚷口渴,额角有点烫。
下飞机赶到酒店,即时找到医生诊治,那医生笑说:“多休息多喝水,喉咙痛可含喉糖,就此而已。”
宇宙总算放心,她与庄家通过电话。
庄先生说:“我来看他。”
宏子连忙说:“长幼有别,怎么可以劳动你,我这就起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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