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大的手术,从3D打印、筋膜移植到将来的骨骼重建、皮瓣移植,预定要主刀手术的医生就有三人,更别说配合进行3D打印的专业人才了。胡悦这个住院医师也只有在人群中端茶倒水的份,李小姐母女的眼神却没找别人,先找到她,看她点了点头,这才跟着点头——对着一屋子的医生,她们能做的也就只有点头了,两人都有点懵懵的:师霁刚才给的解释已经尽量很简单了,但对她们来说也许依旧不是那么好懂。
“现在就先是这些了,接下来会安排一些检查给你做,如果各方面时机合适的话,大概一周后就可以开始第一次移植尝试。”师霁看了几个医生一眼,用征求意见的语气说,“要不,今天就先到这里吧?还有什么问题,你们可以问胡悦,她不能解答也会帮你们反馈的。”
“好的好的,谢谢医生。”李小姐母女赶紧站起来,一开始想自己出去,可愣了一会才发现自己是在住院部,几个医生相视一笑,鱼贯而出。师霁走之前还拧眉瞪了胡悦一眼,像是在责怪她给他塞了这么一个手术。
胡悦当没看见,留下来照看一会儿,“现在这个方案师医生是真的用心做了,其余几个医生,你们可能之前也都接触过,都是有名气的医生,总之,虽然先别想得太好,但也别担心太多,能做的都做了,现在就等着结果就行了。”
整个医疗方案,她是复印了一份给了李小姐,眼见李妈妈手里一直捏着她做的修复效果示意图,摆来摆去的看,“这个示意图,就是给你们看看的,出来的效果可能会比这个好,但也许没这个自然,还是先别想太多,手术分很多步骤,一步一步来。”
——这张示意图上出现的当然不是什么美女,没有人的脸能在被毁容以后还修复得很自然的,在原有皮肤和修复皮瓣的分界线上,还存在着明显的肤色差异:医学角度中的肤色相似标准当然和一般人不同。右脸明显要僵硬一点,嘴唇也不能说是完全对称,人造的和天生的,可能总有点差别,胡悦在做图的时候并没有把这些可能修饰掉,反而有意无意地强调了一点,就是怕给病人带来太高的期望。但现在看预防针还是打得不够,李妈妈好像已经迫不及待想要穿越到一年之后。“现在最重要的是第一步手术,这个血管吻合要在显微镜底下做——”
当然,很多手术都是在显微镜底下做,这个不是重点,血管吻合术的难点主要在术后成活,这个更多的其实都和医术无关,有点赌运气的味道。不过和病人没法解释这么多,胡悦讲了几句,见李妈妈眼圈渐渐发红,就怕是自己没说好,不禁一阵紧张,“那个,也不是说会失败——”
“不是,”李妈妈抹了一下眼睛,“我不是怕失败——”
人是这样,感情的阀门打开了不容易控制住,李妈妈的泪越抹越多,捂着脸把头盖到床单上,呜咽声也渐渐变大,李小姐垂下头,摸着母亲花白的头发,反而有点长辈的感觉,她一向是要比母亲淡定一些。“我妈妈的意思是,几年了,终于有东西可以盼了。”
刚才在医生面前,她摘下了口罩,整形修复科这里,其实颜面残损的患者很多,对她不会有太多的惊讶眼神,但李小姐还是习惯性地用头发遮住了右半边脸,尚且还算是完好的左眼抽动着,露出一个可怖的笑,“失败也好,至少……可以有一点希望了。”
是有了希望再绝望更难受,还是从来就没有过希望更难受?可能有些人会矫情地宁愿选择后者,那是因为她们没有坠入真正的黑暗过。像是李小姐这样的情况——哪怕是一线能够恢复旧观的希望,就足以让她度过漫漫长夜,至少足以让她这一年每天醒来都能笑着面对生活——
手术方案,其实事前胡悦已经解释过大概,李小姐母女再多的也听不懂,只是习惯性想在她这里汲取一些信心,缠着她问了一会,更关心的还是日程安排,什么时候该做什么——其实这才是很多家属最关心的问题,这关系到她们怎么租房做饭,大部分医生反倒是不当回事。胡悦大概安顿了一番,还有别的事情要忙,“不能在别人的科室里呆太久,我先走了,我们有事微信联系。”
“好。”两母女把她送到门口,似都有话想说,又说不出口——胡悦大概能想到他们想说什么,大概无非又是那些再造之恩之类的话,她连连摆手,“好了,有的话之后再说,我先走了,工作还忙。”
李小姐母女也是斯文人,想要感谢都有点局促,期期艾艾的,又不肯放胡悦走,纠缠了好一会胡悦这才逃出来,正好在刘医师办公室门口遇到师霁,后者倚门和刘医师道别,只似笑非笑地看她一眼,很明显,聊天没妨碍他看足刚才那场十八相送的好戏。
胡悦白了他一眼——她从来没掩盖过师霁在这件事里的功劳,要是刚才师霁出来的话,李小姐母女的火力肯定会集中到师主任身上。师霁肯定是想到这点,才未雨绸缪地拖延时间。 “师主任。”
“人情做得开心吗?”
看吧,不但逃掉了刚才尴尬的寒暄,还倒打一耙,暗讽她居心叵测,把人情全揽到自己头上。胡悦已经习惯了师霁的无耻,“做得挺开心呀,师主任也看出来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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