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他这样,孤身一人从美国跑回大陆的台裔是真的少见,如此非主流的选择,相信袁苏明可能也确实很难被人理解。胡悦听着若有所思,她说,“你倒是让我想到我最近的一个客户……”
可能是有些人天生就容易让人感到亲近,她和袁苏明算是很聊得来,掩去太隐私的部分,她把任小姐的事说给他听,“在美国,这样的人群会更公开吗?我想……”
她觉得美国怎么都比中国更开放点,但说出口又想到看过的一些新闻,在本地人面前似乎暴露了自己对美国了解的浅薄,一时有些尴尬,不过袁苏明不是师霁,他当然不会抓着这点不放,而是摇头说,“也没有,其实美国人的道德观念也是趋于保守,就是欧洲,我也从来没有见过有人是‘出柜’的慕残癖。”
不过他对慕残癖也不存歧视,而是客观地说道,“可能是人数还不够多的关系吧,大众对此还不是特别理解,同性恋以前也是一种疾病。其实这种异样的审美,从人类社会之初就存在至今,你老师说得对,谁能定义美呢?这是个完全人为的观念,这种审美可能很与众不同,但单纯作为审美来说,并没有伤害到谁。”
“这样说的话,恋童癖如果不付诸行动,也是人畜无害了。”胡悦依然无法完全释怀,“慕残癖停留在审美上的时候可能是无害的,但发展到想要制造残障的时候,我觉得……”
她摇摇头,“当然,人有处置自己身体的权利,但是……”
“但是别人也没有帮助她的义务,不是吗?医生本质上来说是社会服务岗位,急诊医生不会先收钱再治病,很多时候付不起医药费的流浪汉也一样抢救,生命在医生面前是平等的,你们的工作有公益性质。”袁苏明打断她,“医生的工作是公益性的,其中最大的原则就是要维持就诊者的健康和完整——而且我认为这个健康、完整应该是符合社会常规认知的健康和完整。既不能完全以医生自己的判断出发——这是这个职业对医生自身的要求,也不能以患者的标准而立——这是这个行业的社会公益性带来的附加要求。”
袁苏明一定受过很好的教育,他的见闻的确广博,这个角度让胡悦有种耳目一新的感觉,她不禁说,“如果是一般的医生的话,也许如此,但我是整容医生……”
现在,这个词不再会让她羞赧了,但依旧令胡悦有一点失落,她勉强笑笑,“这个的公益性恐怕……而且,人家也确实是付了非公益性的价钱了。”
“你还是想当医生,是吧?”
就像是看透了她,袁苏明忽然明了又有些同情地说——他当然什么都不知道,但却像是一眼就明白了她的不得已,这种同情并不让人反感,是很有效的那种关心。就像是他真的碰触到了她内心深处的一个角落——而且他真的懂。
胡悦扯了下唇角,掩饰性地拿起水杯喝了一口,袁苏明想给她叫杯酒,她摆摆手,“我不喝酒。”
“噢,对,我忘了……你们医生很多都是不喝酒的。”袁苏明顿了一下,才又笑起来,他也把手里的酒杯放下了。“喝多了手抖……”
其实这也看什么医生,大部分医生都没这么讲究的,这要看刚入行的时候老师怎么教。胡悦想解释她不喝酒也有别的原因,不过又放弃了,说来太话长。袁苏明也不多说这个,他继续说,“虽然整容医生的服务性更强……但,只要做的是手术,你们就依然是医生。就像是教师和学生并不是简单的服务者和客户的关系一样。医患之间的伦理关系是不平等的,医生占据了很大的优势,多少有点居高临下的感觉。”
他对这个问题的认知是真的异常清晰,“这也给了医生一种责任——现在有一种很不好的趋势,过度的自由化,强调个人选择,多样化,我们要尊重每个人自己的选择……这当然是对的,但我觉得医生不能被迷惑,在个人选择的同时当然也需要专业人士的督导,这就像是超级英雄。”
“能力越大,责任越大。”
“对,我觉得这是一个被放弃了很多的东西。就像是——我。”袁苏明比了一下自己的身材,“我这么胖是不是个人选择?可以说是,没人逼我吃这么多,这是我的个人选择,我知道吃多了会胖。但在我还是个小孩的时候,为什么没有医生告诉我吃太多垃圾食品会胖成这样?为什么我的学校食堂提供的膳食结构那么不合理?为什么没有人给政府施压,要求他们多宣传健康饮食?甚至于为什么社会在宣扬不要Bodyshame,胖子也可以很美?”
“当然,我不是在推卸责任,你不用很瘦也可以很美,但是如果你胖成我这个样子,那就是切切实实的承担更多的健康风险,就是会比别人活得短——”
胡悦当然懂,袁苏明的无奈和怨气是有道理的,“而不可否认的是,除了自身的因素之外,还有一些有责任出来说话的人放弃了他们的责任。”
“对,这当然不是漫画书,放弃责任并不会死叔叔,受害的多数都是别人。”袁苏明又喝了一口啤酒,他有些无奈地笑了,“而且同时,我们也都只是人,除了自己以外你也会不禁在想,为什么会这个样子,我好像应该接收到一些帮助的,但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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