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开车门,熟练地蹭进副驾驶座,胡悦一坐进去就是一怔:这个座位,被动过了。
而且,对方的身量要比她娇小:座位没被调前,但是被调高了。毕竟,大部分乘客在前座距离够宽的情况下,都不会去动座椅前后,除非是后座有人,但坐在车里,座位如果太矮,看车外不方便,这是有点不舒服的。
胡悦本人身量接近170,不算太高也不算太矮,她第一个想到的并不是骆总,而是160左右的宋太太。
“对了,刚才你没有来看一眼朱小姐做完手术的效果吗?”
嘴里还是当不知道,笑嘻嘻继续唠着家常,师霁还是和从前一样,爱搭不理——他能搭理那么一小下,已经是心情不错的表现了,胡悦不禁想入非非:和老情人见面有这么开心吗?不应该是那种还君明珠双泪垂的气氛……呸呸呸,怎么就觉得他们是老情人了,这人是不是宋太太还不好说呢。
做法律这一行的,不管是警察还是律师,做事都很讲究个证据,不怎么信赖直觉,胡悦不想一直瞎猜下去,师霁的例牌回讽她也似听非听,“何须来?取完颊脂垫又不是当场就见效果,至于外眼角,如果和你的方案效果图不一致,那你可以直接辞职了。”
其实,他是看完缝合才走的,这句话,可以理解为她的外眼角切开术的确做得不错,连师霁都挑不出毛病,最终呈现效果,也和方案并无二致。对师霁来说,这甚至可以算得上是夸奖——当然,这要她足够细心,可以解读出他的意思,且够心大到受落他的‘好意’。
以往她是会笑开的,她越是高兴他就越是酸溜溜,但今天好像没这份心情,胡悦撇撇嘴,伸手去按电动按钮,“说起来,那个宋太太的案子,你是决定接下来了吗?”
正值红灯,她的动静瞒不过师霁,他偏头看了看她慢慢下降的头顶,两人眼神相对——聪明人,真的话从来都是不必说透的,她的明示,他哪还有不明白的?
“……嗯。”师霁居然没有回避,相当于默认了胡悦这个举动中暗藏的疑问——他是否私下和宋太太见了面,而且用这辆车载着她去了某地,他们之后又做了什么——他很平静地嗯了一声。
说好的没有联系方式,要她转达呢?胡悦很不高兴——她现在正需要和宋太太接触的借口,而且,师霁的决定,虽然符合她的诉求,但在伦理观上,却还是让她感到不适。
“真的?”她脱口而出,“可……孩子才七岁啊!”
这多少是在转移话题了,她的沮丧里有一大部分都和这个未见过面的孩子无关,不过确实,不论是宋太太的求医理由,还是师霁的应允,也都让她有轻微的愤怒,“你真的因为和老同学之间的感情,连面都没有见过,就决定了一个孩子的未来?”
“整容对她不好吗?”师霁反问,“你觉得她母亲会害她吗?”
“我只知道这么小就整容,存在极大的风险,除非你能保证你的业务水平在将来十年内不衰退,没有任何变动,否则,一旦你出现任何问题,这孩子后续很可能找不到接手的医生。”胡悦毫不客气地说——这不是诅咒师霁,而是任何医生在制定长期治疗方案的时候都要考虑的问题,如果自己业务失能,谁来做这个后续的副手。从这点来说,治疗方案越长,风险也就越大,大多数长期治疗方案之所以存在,只是因为患者没有选择的余地。像是这种长期整容,全国可能只找到一个医生的方案,等于把病人和师霁牢牢地绑定到了一起,如果师霁因为任何原因:意外、衰老、疾病,失去了手术能力,那孩子怎么办?宋太太在时限内找不到接手医生的话,之前改善的外貌,也许会变得比未做手术还要更畸形。
不清楚师霁意愿的时候,胡悦一直在思考手术的事,她想要接近宋太太,自然要投其所好,但不论怎么想,假体植入手术对七岁的孩子来说,仍是过分冒险,哪怕再想知道真相,这……仍是她不可能抛出交换的筹码——而她想要知道真相的决心究竟有多坚定,胡悦自己清楚。
她都能想到的风险,师霁没有想不到的,他竟然答应接下这个案子——这是说明他心中已经没有多少医者的坚持,还是说明,宋太太对他竟然重要到了这个程度,重要到他甚至无需一段挣扎的时间,就轻易答应下来的程度?
师霁是不是一个真正的医生,答案是显而易见的,相处了两年,胡悦不至于连这都了解,答案只可能是后者——坚定的信仰,在男女感情面前不堪一击,为了旧识,就这样轻易地放弃了医生的底线?
这些话,不用明说,其实就存在两人之间,可以轻易推理出来——胡悦知道,而她也知道师霁知道她知道,这就更让人生气,胡悦越说越气,已分不清是在气什么,乘着红灯去开车门,“不搭了,我要下车。”
“别闹。”师霁赶快把车门落锁,“你在搞什么?旁边是车道。”
这责问其实很莫名其妙,就算是车道也堵死了,前面就是斑马线,半途下车并无任何安全上的隐患——更多的仍是借口,胡悦摇头说,“我不想和你这样的医生共处在一个空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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