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悦察言观色,“我去收拾行李,一会再来看爷爷”,和刘阿姨一起退出去,刘阿姨倒是习以为常,“老爷子就这样,今天算是说得多了,他心里有时也清楚,就是说不出来——身体弱,太费劲了。”
“就是和孙子话都不多,平时也很少见面——见了,没有多的话,两个人心情都不好,这是太疼了。”又说起师家从前的事,“我们在老家听说,都心疼得不得了,他们更是了,一见面就想起伤心事,宁可这样,两头活着,还能忘掉一点。”
这失去,一定是刻骨铭心的疼痛,才会到今天都无法痊愈,甚至无法抱团舔舐,只能彼此分离,自欺欺人地假装遗忘,仿佛现在就可以不再想起。胡悦又想到师霁的整形手术:一个人能不能通过自己的努力摒弃残缺,变得完美?
能不能将伤痕累累的过去,从自己的身躯里剔除出去,埋葬在回忆里?
刘宇落网的事,解同和没有通知师霁,当然是因为保密纪律的要求,但既然此事是a市主管,走漏风声也很自然。老院长这一次醒的时间特别长,和师霁在房中谈了很久,声音不大不小,门也没关,胡悦和刘阿姨坐在客厅偶尔也能听到一点,大概就是在说这个案子的事。
男人们闲聊,女人也有自己的话题,无非就是查户口和童年趣事,刘阿姨很知身份,户口不敢多查,想和她说些师霁的童年趣事,但她在过来照料老人之前,实际上和师家接触不多,也就见过几面,也没什么可说的,只好一长一短说点自己家里的事:当时来照顾老人,一方面是帮忙,一方面也是家里较困难,师家给的钱不少。这些年过去,儿女已自立,其实无需继续在外工作,但照顾出感情了,也撒不了手,再加上师霁也在多方面帮助过他们,所以留下来打理,也有点报恩的意思。
“他很客气的,叫我把老公接来一起住,我说算了算了,这样下去,这里是我家还是你家?是亲戚也讲究一个度,照顾老爷子,我一个人够,就不需要别的人过来帮忙……”
刘阿姨讲这么清楚,可能自有一番在未来的女主人面前剖白的心思,胡悦却听得心不在焉。看到师霁走出来,忙问,“老院长睡了?”
“嗯,又睡过去了。”师霁交代刘阿姨,“老打葡萄糖也不好,晚上还是给他做点汤水吧,慢慢还是要恢复饮食。”
本以为是病危,现在看,反倒有点缓过来的意思,刘阿姨自然是开心的,应下了起来去忙活,师霁看看表,胡悦也跟着看:下午三点多,不早不晚,a市这边纬度高,天黑得早,三点多天色已经有点暗了。
“你还进去看论文吗?”她试探性地问。
“不看了。”师霁说,“我约了人,去公安局一趟——当年,a市轰动一时的一起连环杀人案破了,现在正在审查,师雩很可能是受害者之一,祖父想让我去多了解一下情况。”
胡悦做出第二次听到的样子:第一次她应该是从刘阿姨这里听说的,所以不能太诧异,但刘阿姨势必了解得不清楚,所以她还应该有点好奇。“那,我……”
“你也一起来吧。”师霁的语气很随意,“应该花不了多少时间,难得来一次a市,也该到处走走。”
之前不出门,是老爷子的病情挂心,现在情况好转,也就没这个忌讳了。师霁问刘阿姨拿了车钥匙,路上边开车边打电话,又进入了那个人情练达、谈吐风趣的角色里,他对上层人士一向是如此讨喜,用得着的人当然也一样,几个电话打出去,已联系到好几个关系人士打招呼,人到了公安局,居然是中队长亲自出来接待。
“幸会幸会,师医生这里坐。”
刚才那几通电话有用,师霁握手的时候塞过去的一个红包也有用,中队长态度很好,再无胡悦印象中的官腔,开门见山,直接介绍情况,“凶手已经抓到了,审问还在进行,这个人,心理素质很好,他也知道,过去这么多年,这个案子和类似的几个案子还不一样,直接证据并不多——”
如果不是dna技术得到极大发展,连唯独的这一点证据都不会有,这个案子,刘宇的口供是非常重要的,能否击溃他的心防,就是案件本身的关键点。在本人松口以前,案件真相还在迷雾之中,师雩是否也是被刘宇所害,这种问题自然也不可能被解答。
嫌疑人肯定是不能见的,中队长也解释了理由,“案子是在a市审——我们的案子,肯定不能交出去。但是,师医生你也知道,现在都正规了,这是部里非常关切的案子——”
这也就是说,以前那些老手段肯定不能用,连擦边球都不能打,现在的审讯都是全程视频录像,要经得起反复考证研究的。“部里特意从s市请来专家,组建专案组,事实上这都是s市那边在带头搞,我们这边能做的也就是提供场所,全力配合。”
即使如此,能把审讯地固定在a市,也算是保住了警方的面子,这样的大案子,不论平时是多骄横的态度,在这种时刻肯定都配合无比。师霁点头沉吟,“能问问,现在嫌疑人状态怎么样吗?”
他是受害人家属,如此关切再正常不过,中队长犹豫片刻,还是透露道,“毕竟是s市那边请来的专家,有一手——听说都不是体制内的,是个非常有名的心理医生,组长用私人关系才请动她。来了以后,说也奇怪,每天就是和刘宇唠嗑,这个刘宇,刚被抓的时候,油盐不进,我们好几个老刑警都栽了,对警方和政府非常的仇恨,这唠了几天以后,你猜怎么着?话就变多了,听专家说,可能这几天就能开口说点案子上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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