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术刀划的伤口,一般都较深,不是那么容易愈合,揭开纱布,果然有渗血,纱布已是殷红一片,胡悦吸一口气,“可怜了——”
师霁伸着手,一声不吭地让她忙,脸上颇有点不满的样子,胡悦也很抱歉,拿着他的手,一边用酒精擦着伤口,一边轻声细语,“让你受苦了,不好意思呀……”
她难得这样温言软语——师霁也是这样的性格,人多的时候骂得凶,人少了倒不骂了,“哼!”
“手废了。”他说,“吃不了饭了。”
手术都做完了,拿不了一个勺子?胡悦给他换好纱布,绷带缠好,开始拆外卖,“别闹,休息时间就一个小时,我想眯一会,不然下午真不能跟手术了。”
“真吃不了饭了。”师霁不动,胡悦打开饭盒都吃了几口了,他的手还放在那里,活像真残废了一样,胡悦抬头看看他,吐口气。
“……行,我喂你,我喂你好吧。”
她有点烦躁,人不舒服的时候也许都是这样,用筷子把米饭和几口素菜混合在一起,塑料勺装好,费劲地喂师霁,“啊——张嘴,诺诺诺诺诺,来吃了来吃了。”
“你喂猪啊?”师霁把她的手打下去,用左手拿过勺子——当医生的,左右手都很灵活,右手伤了就不能吃饭完全是伪命题。“还诺诺诺呢,昨晚怎么了没睡好?”
胡悦本来不怎么高兴,饲养过师霁,自己也觉得好笑,笑完了精神一点,“是隔音——我家隔壁可能房子转手了,搬进来一家人,很吵。”
她掩住嘴打个招呼,“什么声音都大,昨晚夫妻吵架,搞到半夜三点多,我一整晚都没怎么睡着。”
“你该换房子了。”师霁眉头皱了一下,语气淡淡的,甚至有点嫌弃——他当然不是那种把人抱进怀里喊亲亲的类型。
“我也在想,但是还没空找啊——而且,就算找到,也不是一朝一夕能搬过去的。”胡悦又打了个呵欠,捣着碗里的饭,她胃口不佳,胃好像被什么东西揪住了,一直在拧,被随便丢在外卖塑料袋里的纱布,红白相间,刺目的血迹闯进眼帘,平时早习以为常的画面,现在却让她很不舒服,嘴像是已塞满了苦胆,怎么都咽不下去。
“那你打算怎么办,今晚要是继续吵呢?”师霁追问,咄咄逼人。“继续失眠?”
“那只能试着带耳塞睡觉喽——不然怎么办嘛。”胡悦掀了一下眼皮,反问,她不舒服的感觉越来越强烈了,但又不想让师霁看出异样,只好强撑着想尽快结束这个话题。
不然应该怎么办——这其实是个没意义的问题,因为实际上师霁想提出的解决方案,已经躺在了他的态度里。想要不被吵到,最好的办法当然是换个住处——现成的,城里的高尚住宅,200平米的大平层正虚位以待。
当然,在师霁家,能不能睡好还是未知数,毕竟,大家都懂,那里只有一张床。
有些话,说到这里,对面不接卯,也就不用再说下去了,师霁打量她几眼,受了挫倒也没恼羞成怒,“耳塞你有吗?”
“下班后去买一对就行了。”胡悦打了个呵欠,揉两下眼睛。“吃完我想睡一会……老师,要不下午第一台手术,你自己做好不好?”
困成这样子,手术也不敢给她做,跟台肯定没意义了。师霁沉吟了一下就答应了,“你不想吃饭就现在去睡好了——沙发上的书你自己整理一下——还不都是你弄乱的!”
比起她的大办公室,当然是师霁的小办公室更宜于摸鱼,胡悦眼睛都快闭起来了,但还强撑着说,“不,我要吃。吃不饱睡醒更饿——”
她强塞了几口饭,陪师霁把午饭吃完,站起来整理好外卖盒,还要先去丢垃圾——师霁有洁癖,这种带味道的垃圾当然不能丢在室内的垃圾桶里,而他本人肯定也绝不会自己去丢垃圾,是真正的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这些琐事一向是胡悦做,都快做成本能了。
“你睡吧。”所以说,和上司谈恋爱还是不无好处的,关系改变了,居然待遇也跟着变,师霁一万年一次良心发现,“我顺路带过去丢就行了。”
“不用不用。”胡悦反而贱骨头起来,昏昏沉沉地按本能行事,“我丢我丢——不敢劳动我们师主任。”
两个人抢一个塑料袋,这画面太滑稽,师霁先被她困得不行的样子逗笑了,他的手刚按到胡悦肩上,又收了回来。
胡悦能感到他的眼神在她脸上游移,她心跳得有些快,又揉了揉眼睛,遮掩一下,就势拿着垃圾往外走,师霁倒是没再坚持,只是站在原处,目送她出门。她没有回头,也就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只是——在胡悦的想象里,师霁大概是背对着太阳,站在满屋的金光中,只有他的脸仍藏在黑暗里。
她在楼梯间和刘医生碰头,“刘医生——要麻烦你了。”
刘医生对她笑一笑,她的眼神很平和,但却带着一股说不出道不明的透彻,像是只一眼就能看穿人心中所有隐秘——只是,常常选择缄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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