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震惊的啧啧声,“怎么又复胖了?”
“不是说脂肪细胞不能再生的吗,抽了就抽了啊——”
“你傻啊,脂肪细胞不能再生,但可以膨胀啊,去年那篇论文读过了吗,检测抽脂术后反弹情况的,身体的自我修复机制,检测内脏脂肪增生情况——”
几个新人七嘴八舌,老助理反而都淡定,“这有什么稀奇,你问问他平时的饮食习惯。这和内脏脂肪无关,饮食习惯不改,抽出来的迟早都要吃回去,就是有的人吃到皮下脂肪,有的人脂肪是真的被抽得差不多了,就吃到内脏脂肪里。”
这么说,今天这病人还算是幸运,至少还能再来做抽脂,如果吃到内脏脂肪,那就没办法了,田医师一边缝合一边讲,“也是吃太多了,内脏也挂不了那么多油啊,还是长回肚子里。我们这边这种客人太多了,哪有什么一劳永逸的?要靠抽脂来减的生活方式都有问题,能改他们也不会来抽脂了。”
“那还是过来加强的好点吧。”
“得看你说的是哪方面的加强了。”老助理说,“我们这边过来的,要么是真的胖,要么就是那种已经瘦得差不多,但有顽固赘肉的——这种还行,也是唯一一个返工率比较低的,不过也不好说,一般对身材这么在意的吃的都特别控制,一旦放开吃一阵子,那真是爆炸胖,啧啧啧啧,还很不好减……”
吸脂手术,说痛苦也还行,反正大部分都要全麻,睡过去起来以后,就是常规的术后麻痹,打进去的肿胀液流一流,束身衣穿几个月,一大块肥油就没了踪影,听起来是很吸引,所以这里常年穿梭着对体重很看重的人士,说到身形,倒是各种都有,这里也是各种错误减肥理念支持者最常见的地方,“能来这里的还好啦,那些真的断食、断碳、生酮饮食弄出问题的,都去内分泌科了。弄出厌食症的也不用来了,治不好就死,在家好好歇着吧。”
是的,至少能来这里的病人生理机能都还正常,但跟了一周手术,胡悦也不免有点泄气,她算是明白师霁的意思了——说她肯定是听不进去的,那就亲自来看好了,事实就是这样,吸脂本来就是个极为悖论的手术,毕竟每个人的肉都不是平白来的,吃出来的肉,吸走了总也还是会以其余方式长回来,如果能改掉生活方式,有这样毅力的话——又怎么还需要来吸脂呢?
年先生不是不值得同情,只是他太常见,不值得什么特殊待遇,他就是每个来做吸脂手术的超重者缩影,有没有狂食症,要紧吗?吸脂部大概是这句话的最好注脚——生活本来就是一场徒劳无益的挣扎,年先生去就诊的那个医院真没看出来他有进食失调?未必,只是,如果你因为这手术没意义就拒绝去做,那就真没手术做了。
“胡医生。”
“胡医生。”吸脂这一块,全麻的病人多,住院部也热闹一些,用餐时间从走廊过,各个病人都和她打招呼,又胖有瘦,最喜庆的往往还是那些来做微创吸脂的瘦子——他们大概是这一科最大的正能量了,任何技术都有两面,吸脂除了是胖子逃避现实的手段,一样也可解这些瘦子的心结:很多健身爱好者都深有体会,不管怎么练,身上总是有个地方的脂肪减不掉,稍微一放松,那里就又软趴趴。这种时候,现代科技就是他们的救星了,通过吸脂是可以精确雕塑体型的,把顽固脂肪吸掉的感觉,就像是垫过鼻梁一样爽,很多身材完美无瑕的健身教练也许都动过这种小手脚。
这就是科技发展的积极一面了,就像是癌症、艾滋病也正在被缓慢攻克,医学生对于技术的进步也一样有点本能的自豪,也许有一天,对身体来说,再也没有不可能,不再会有肉体带来的局限,医学能帮助病人越过自己的极限——
这是想远了,胡悦摇摇头,自失地一笑,和同事一起走去吃食堂。“师兄,你在这里做几年了?”
“三年多了,还是个住院医,混得不行啊。”
是人都知道她是师医生面前的大红人,下届住院总很快就要空缺,盯着这个位置的,可不止他们面部结构科,胡悦没想到潜在的竞争对手这么多,她有些慌乱地笑了,就当没听懂师兄话里的酸意,径自问,“那——你们手里就没有抽脂后成功减肥的案子吗?不会到最后,个个都回来了吧?”
“那当然不可能。”师兄也就是随便酸一句而已,胡悦背景虽然雄厚,但本人做事勤谨,笑容也可人,聊天和竞争终究是两回事。“有些人复胖以后,也就不信任手术了,这部分客人当然不会再回来——还有一些人出院就失联了,都没回来复诊,这病人就丢了。”
和欧美那种与医生挂钩的诊疗制度不同,这在中国很常见,胡悦理解地点头,师兄摸着下巴算了下,“反反复复回来做抽脂的,其实也不多吧,就十分之一左右,但这种会让人印象深刻,有些人真的,肉都快戳烂了那种感觉,还要回来坚持做——啧啧啧——”
听得出,他对这数据不是太留心,师兄更多是把病人当作了流水线上的躯体,他只关注这台手术好不好做,倒很少去想手术以后的事,摩了半天下巴,“要说原本很胖,通过吸脂瘦下来以后成功变身,再也没复胖的,Emm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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