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腾了半天,大夫还没出来报讯,柯总管倒先把夏云她娘给请来了。
来龙去脉,夏母已先听柯总管说过,夏母一听见女儿交代,说她不后悔过来曹家,差点哭晕了过去。
夏母明白,女儿这一句话,除了不希望曹夏两家纠葛再添一层之外,更也是希望她不要因此自责。
我那善良温柔的好女儿啊——夏母一来到曹震面前,好似已明白他懊悔不已的心情。夏母没说出任何责备的话语,只是紧抓着帕子默默哭泣。
“夏夫人不骂我?”曹震哑着声音问:“是我自尊自大、任性妄为,才会造成现在的局面……”
“千怪万怪,只能怪夏云她爹。”夏母抽泣着说。“我们家云儿,从小就一直希望能弥补她爹当年犯下的错。这不仅是为了你们曹家,也是她爹死前的遗愿,只是……”夏母捂住脸。“我没想到她会用这方式弥补,我的傻云儿啊——”
“夫人——”跟着夏母过来的婢女也是双眼通红。在夏家,除了夏云同父异母的哥哥——夏扬之外,无一不喜欢夏云这个小姐。
一听到她挨了一刀性命垂危,每个人都哭了。
就在这时,房门开了。
曹震一个箭步奔过。“大夫,云儿她——”
“曹爷,老朽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大夫摇头,那忧戚的表情,只差没说出“凶多吉少”四字。“现在只能看夏姑娘的造化了。若伤口能愈合,自然没太大问题,怕就怕她身子太虚,熬不了……”
曹震陡然一惊,想起她一直按他吩咐,每日喝着不易怀上孩子的凉药。
他双手捏得死紧——万一夏云熬不过这一关,他难辞其咎!
“不能再想想其它办法?还是大夫您需要什么药材,您尽管说,我一定想办法弄来!”
大夫拍拍曹震肩膀表示安慰。“我知道我知道,您先定定神,我已经交代好丫鬟,每过两个时辰就喂一次药,您就暂且耐着性子等等看情况,好不?”
要能等得下去,他还会穷站在这儿吗?曹震一副苦不堪言的表情,一旁的夏母只好来劝。
“好了曹少爷,大夫忙乱了这么些时候,一定累了,您就先让他回去休息——”
曹震望着夏母那神似夏云的眉眼,只得把手放下,让大夫先回家去。
床上,紧合着双眼的夏云看起来又小又白,好似连身上的锦被也撑不住似。曹震轻抚她面颊,透指的冰凉让他鼻头发酸。
站在一旁的夏母早已泪流满面,可碍于曹震,只得紧绞着帕子忍住声音。
他蓦地站起。“夏夫人,云儿先交给您照顾。”
夏母一愣。“您要上哪儿去?”
他一抹脸,深吸口气。“去跟我爹上香,求我爹,不要带走她。”
曹家家祠里,双目通红的曹震双膝跪地,虔诚地高举着香束。祠堂里摆放着曹家列祖列宗的牌位,两束花插在瓶子里,幽幽透着香气。
他前一次进来,是在夏云同意以她抵偿夏家宅邸的时候。当时他多意气风发,认为自己终于帮爹讨回公道——但现在,他忍不住要想,自己坚持要报复的举动,会不会是个彻头彻尾的错?
以前认定绝对无误的事,因为夏云那一挡,让他有了截然不同的看法。
他不禁要问——曹夏两家的恩怨,真有必要延续十几二十年,最后还赔上夏云一条命?
“爹,您还记得清明那日,远远跪在您墓前的那个姑娘?她就是夏云。孩儿这十几年来,一直惦记着您的嘱咐,蚕食鲸吞夏家无数家业,最后甚至连夏绅的女儿,也被孩儿硬抢进门来。孩儿对她做了很多事,说了很多难听的话,但是她从来没说过孩儿一句不是。”
对他,她只有一句“好”。纵使他的要求让她再难堪,她依旧勉为其难办到。有仇报仇,他一直觉得是她夏家亏欠他的,可是为什么,在她猛地扑进他怀里,挡下那一刺后,他感觉到的不是报了仇的快乐,而是心痛、是悔不当初?
夏绅有错,他很确定,确实是夏家辜负他们曹家在先。但现在他开始在想,那跟她有什么关系?除了夏绅是她爹之外,她做错了什么?
没有。
她半点错也没有。
曹震起身将香束插在铜炉里,旋即跪回原位。
“还有计家的事。爹,孩儿以前一直认为,只要能兴盛咱们曹家家业,不管做出什么样的权宜之计,都是理所当然。但仔细一想,孩儿这种做法,跟当年夏绅背叛咱们家,又有何不同?”
刚才,他依着夏云的要求,放走了计伦。
并不是对计伦无怨,而是他从夏云身上学到了一点——冤家宜解不宜结。
何况,他绝非无错。
当初他若不贪着计老爷的帮忙,坦然拒绝亲事,今天计伦也不会寻上门来,要他给个交代。
真正无辜的人是夏云,她却能做到毫无怨尤,包括他对她的伤害,她不但全部包容,还拼了命保护他,并且告诉他,她喜欢他。
曹震啊曹震,你真的是输了。他闭上眼睛流泪。
他从怀里掏出她绣给他的香囊,轻轻放在供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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