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如今,害死师父的人性命就这样轻易的落回自己手上。清衡在此前做好了听命唐云羡的一切准备,却没做好自己做抉择的准备。
她看了看长公主的灵牌,忍了许久的泪滴滑过脸颊,剑刃从皇帝的脖子移开,落回身侧。
“让他活着吧。”清衡觉得自己的声音此时是如此的陌生,“师父一定不舍得他死。”
唐云羡并没因为这个抉择意外,她点点头,“他们都该活着,死了多轻松,我倒要看看在真相揭晓后,这些人要怎么打算接下来的路,这些每个都想踩着别人命运去活出自己意义的人,又怎么互相收割对方的仇怨。”
这样恶毒的话她说来也淡漠的不行。
淋漓的滴答声从殿外闯入,下雨了,唐云羡有一瞬间的恍惚,好像许多年前那个雨后和师父相遇的日子也是这个样子,再一眨眼,她的命运就和滚出小店的铜钱一样穿过人生,来到了自己面前。
她许久才转过身,对所有人说道:“送他们回到最开始的地方。”
其他人点头照做,殿内很快只剩下苏蕴和唐云羡两个人,她居高临下看着地上仍为缓过神来的昔日旧友,“我们到底为什么走到了今日这样的雨中?”唐云羡像问自己,也像问苏蕴,却并不等待一个回答,“其实我知道,那天没有杀我的禁军,其实是你。”
苏蕴忽然抬起头,她幻灭的目光终于重新在唐云羡的脸上聚焦了。
唐云羡继续说道:“我曾经以为是时平朝,后来又以为是秦问,可我直到今天之前才想明白,秦问那天是在地宫追堵玉烛寺众,他昏迷前说,是在火里。所以他是在地宫见我逃跑没有出手,我也在之前会错了意。可我忽然想到你曾经说的话,你说放我一马并不单单只那天晚上悄无声息的离开吧……”
唐云羡顿了顿,眼帘低垂下来,“大理寺七年前的内档说,你在当时由一名禁军捉住后供出我的位置,后被就地正法尸身烧毁……你供出我的位置,调走了其他人后,杀了留下看守你的禁军,换上了他的衣服又烧了他的尸体,想借着禁军身份的掩护离开。但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去看看我的下场,如果是你当时后悔和恻隐,我如今能做的,也只有一样的事。”
唐云羡将解药放在地上,苏蕴能爬过来够到的位置,“那一箭,你终究没有射出来,看来我们真的曾经是最好的朋友,即使只是曾经,这一点大概也是不假的。”
苏蕴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她始终低着头,很低很低,低到看不见她的脸。
唐云羡似乎也不想看着她等着她去说什么,沉默是最好的回答,她推开门,雨细而绵,扑到身上也仿佛是弥漫开来的水雾。
苏蕴当时如何想如何做对眼前的自己来说并不再重要了,唐云羡知道,她们接下来要走的路并不需要这件事的真相。
她迈出门,关上门,深深吸气,远方被雨淋湿,天地到处都是灰暗,云层翻滚中,电闪像白亮的蛇滚成一团。
唐云羡命运的转折,似乎总在这样阴翳的雨天。
她低声笑了笑。
唐云羡的背影消失后,苏蕴才明白,唐云羡所说的感同身受的报复,直到这一刻,才彻底完成,那一夜所有的恩怨,她也是从头至尾尝过一遍,这样的报复,比死亡有过之无不及,是真真正正的大仇得报,是真真正正的一刀两断。
苏蕴笑了出来,她歇斯底里的笑声唐云羡听见了,却没有为之停下脚步。
唐云羡头也不回地走进了雨里,消失于天地之际的潮湿和凄迷中。
第66章
一场大雨, 雷击行宫, 大火整整烧了三四天才熄灭,贵妃也因这场毫无预兆的火势而猝然而亡, 皇帝龙颜大怒,责问了行宫督检的官员,又封了整个行宫, 搜查遍了方圆百里查看是否有人蓄意纵火,但最终一无所获。
这一年的纷纷乱乱从入夏至初冬, 横亘了半年的光景, 帝京始终由禁军接管封锁, 出入均要查验,无论是朝堂的官员北城的贵胄还是所有百姓,人心惶惶变成人人自危,可随着皇帝祭拜归来后一场大病,所有的风起云涌都慢慢归于平息, 帝京的第一场雪落下时, 已是人间一派太平景象。
帝京居天下正中, 整个冬天不下一片雪花也是常有的, 这次还没到最冷的一月,淡淡的莹白悄然滑落,上风湖在雪停前就人满为患,游船遍布,正是雪时午后,上风湖常年不冻, 船只穿梭在静静的雪幕里,天地之间皆是茕茕无尽的剔透晶莹。
“有人落水了!”
一声疾呼惊乱安逸的雪和湖舟赏雪的人,几个船循着声音很快朝发出声音的湖心聚拢,最先发现的是一个和朋友赏雪吟诗的年轻书生,他和朋友脱掉外衫,打算先下去救人。
“喊什么喊!哪有人掉水里!”
从他们目击有人落水的船舱走出来个眉眼殊丽,又带几分英气的姑娘,她扬了扬手上拎着的酒坛子给衣服脱到一半的两人看,“我们喝完了酒把坛子往湖里扔,不过多写二位热心了。”
目击的两个人有些奇怪,他们明明看到个人影跳进湖里,可两人又一想,大概是雪大,飞禽略过,比较落水的声音的确很小,倒像酒坛。
他们尴尬地套上外衫,红着脸与那位黛衣束发的姑娘道谢,姑娘男人似的手拱到一半,又赶忙收回来,只是笑着道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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