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衡将红烛令递到唐云羡手中,她纤长的十指轻巧翻开特殊叠法的红纸,里面黑色的墨迹徐徐展开。
清衡愣住了。
唐云羡挨着她的肩膀轻轻颤了一颤。
红烛令血色的纸里包着的是四个字的秘密:杀时平朝。
徐君惟和穆玳成天拿时平朝堵唐云羡的心口和嘴,但清衡只觉得是个玩笑,可此时再看唐云羡圆而颤动的瞳仁,恍然大悟,原来徐君惟和穆玳全都看出来唐云羡对时平朝的在意,才故意出言逗弄,如果时平朝只是线索,以唐云羡的城府和冷静,又怎么会在自己面前失态。
“我得马上出宫。”唐云羡把红烛令匆匆塞回清衡手心,转身便走。
“你要去救时大人就不能走。”
唐云羡回过头,没明白清衡的意思。
“时大人……在宫里!”
“他怎么在这儿?”唐云羡
清衡也替她着急起来,语速变快,“我早晨时听说中午时皇上要陪贵妃用膳,贵妃还说上次流星的事惹
了很多麻烦,要请皇上找时大人问上一问。方才贵妃那里已经传膳了,皇上也来了,时大人一定早就进宫在候召……”
她话音没落,唐云羡身形闪动,不是往外跑,而是靠近她,“我换你的衣服去。”
清衡点点头。
唐云羡穿上宫女的衣服也绝不像宫女,她那不怒自威的静寂挂在脸上,脚下稳而不趋,幸好走得都是少人的偏路,没人多看她。外臣侯召入内都等在皇宫以东连着前朝内廷的慎恪阁,深苔绿的厚瓦把烤人的骄阳都衬得静冷,廊道下栽得是细叶如剑的兰花,长檐锯齿的阴影刚好将所有扶疏花木揽入阴凉,唐云羡虽然也走在阴凉里,可后背却生出多少细细的冷汗。
她从前怀疑时平朝,觉得他和巧合两个字的不解之缘实在没办法不让人疑心,可如今听说有人要杀他,自己心中的戒备才彻底消弭干净。他的杀身之祸只怕连他自己都完全不知从何而来,那天要烧完浑天监察院的大火,可能不单单是想毁掉记录,她们更想抹去的是时平朝的性命!
到底这人知道些什么?又是怎么惹祸上身到必死的地步?唐云羡心中焦急,又因为误会而被愧疚折磨,她悄悄进了慎恪阁沏茶的偏屋,随便拎起个烧热水的铜壶往手边茶壶里灌满,端着就走,却在出门时迎上个刚进来的太监。
“快去啊,别傻站着!”太监尖声细气颐指气使朝唐云羡喊,她低着头从他身边走出门,刚拐向右,身后高晃的嗓门又吊了起来,“左边左边!时大人在左边的屋里,新来的都是什么蠢货,办事这样不清不楚的,没用!”
唐云羡也不回头,再往左走,轻轻推开了屋门。
慎恪阁雅致简素,和内宫辉煌连璧的光华奢侈全然不同,半个屋子都被书架绕起,屋内几个台案几个座椅都是给等候的官员休憩和准备的。
屋内只有时平朝一个人。
他穿着干净的海青蓝官服,立在铺了纸张的桌前正低头写着什么,全神贯注,有人进门也没抬头。唐云羡确认周围没人打扰,快步上前撂下茶盘,冒着热气的茶水从壶盖一圈涌出几泼。这一震,时平朝终于从专注中回过了神,和他抬头几乎同时,唐云羡握住了他拿笔的手腕。
唐云羡动作大用力猛,墨汁甩在纸上,圆圆的黑点不输时平朝此刻瞪大的瞳仁。
“唐姑娘?”他眼中是喜悦语气是惊诧,全然不知大难临头,浮起的笑容倒像是天掉银子刚好砸中了他的脑袋。
唐云羡看到这熟悉的澄澈笑容非但没有舒心,这不是在浑天监察院的星空下,也不是在上风湖的游船上,她连心跳恍惚的时间都没有,反而更急的紧了紧握着他手腕的五指,“离开皇宫,随便找个理由,不要去面圣。”
时平朝的笑容里透出一丝迷茫,“你为什么……穿着宫女的衣衫,说得也是没头没尾的话。”他顿了顿,发光的眼睛从上到下逡巡在穿了一身霞飞粉的唐云羡身上,“不过确实好看呀……我入宫这么多次,没人穿这身裙子比你好看。”
“什么时候了,你脑子里在想什么啊!”唐云羡终于发火了,她发火时就要动手,时平朝被她硬是从桌后推了出来,“皇上召你,但你如果出了什么意外也是能临时离开的,自己想个借口!别惹火了我在你身上捅一刀,再说你受伤不能面圣。”
时平朝的表情更迷惑了,“那……这样说来,要杀我的人是唐姑娘你啊……否则干嘛捅我一刀……”
唐云羡气得牙都快咬出响动,“快走,我从不开玩笑。”
他看着她袒露了心底秘密的眼睛,笑容从绽放到收敛,倒像在安慰唐云羡似的,轻轻拍了拍她指骨关节都攥得发白的手背,声音柔缓低徊,“当着皇上的去杀朝廷命宫,没有人这么大胆的。我看唐姑娘才是危险,不管什么原因,假扮宫女被发现也都是凶多吉少,还是你快些逃,我不会有事的。”
“她们连皇上都敢杀,你一个浑天监察院少监算什么?”
唐云羡不冷静的时候眼睛也在瞪着,时平朝看得楞了,全然没听清她惶急的警告,突然俯身在她光洁的额头的上轻轻一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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