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伏法后,党羽作鸟兽散,玉烛寺被当朝圣上下旨追缴,一个不留,然而还是有几个未出师的少女苟且偷生隐姓埋名,唐云羡便是其中之一。
既然是要清查玉烛寺的余孽,抓来的也自然都是女人了。
此起彼伏的细弱哭声里夹杂着一个老迈的咳嗽声音,颤颤巍巍,像要断气似的,就在唐云羡隔壁的囚室里,她更睡不着了。
禁军的守卫并不阻止女人们哭泣,好像这哭声能让恐惧弥漫开来,最好人人都品尝到,才会在接下来的审讯里颤抖着实话实说。
子夜已经快要结束了,唐云羡本想休息,却无法入睡,只是哭声还好,无奈隔壁的咳嗽声实在太大,她于是挪了挪,嘴贴近墙壁,“用我帮你要点水吗?”
“姑娘好心,不必了。”
“婆婆这个年纪,怎么还被抓了?”唐云羡有些奇怪,玉烛寺的后人差不多和她一边大才对,即使有她师父辈分的人活下来,也不过才将近四十,哪有这样的听起来至少已经年近古稀的老妇人?
“我从前在宫中做事,太后出事时我趁乱逃了出去,本以为是逃过一劫,谁知道如今补上了。”
唐云羡垂下眼帘,“原来如此,和太后有关,那婆婆要凶多吉少了。”
“我明白,虽然太后已死,但她的阴魂还在皇上心里作祟,哪怕天下和太后有关的人都死得干干净净,他也难善罢甘休……只可惜姑娘年纪轻轻被卷进这样的事里,实在可惜。”隔壁的老妇人说罢又咳嗽起来,声音震颤像有什么在撕裂她的呼吸。
唐云羡等她咳完才再开口,“婆婆见过太后?”
“见过的,所以我大概难逃一死了。”
“如果有冤屈的话,还是说出来的好,并不是所有太后身边的人都是混账。”唐云羡想起了自己的师父,她的语气低了下去,守卫走过,老妇人没有回答,过了许久传来的是一声绵长的叹息,“太后身边的人么……太后她死不瞑目啊……”
唐云羡不知道太后是怎么死的,有人说她绝望自裁,有人说是当今圣上一剑刺死,总之她是死了,她这样拿别人的幸福和自由给自己权力铺路的人死就死了吧,唐云羡没有过多的怜悯施舍。
老妇人的咳嗽声渐渐低了,哭声还萦绕不去,恐惧是这一夜禁军大牢里人人怀揣的不安。
但唐云羡并不害怕,她好像早就在为这样一天做准备,如今真的来了,倒有些不知从哪冒出来的跃跃欲试。以至于当小憩一觉后被带出牢房时,她甚至趁守卫不注意,悄悄伸展了一下肩颈的筋骨。
她被带走时,哭泣的声音戛然而止,一双双不安的瞳仁落在她行进的身上,唐云羡用余光看去,这里面没有熟悉的面孔。
但自己隔壁那个囚室里却已经不知在什么时候空无一人。
唐云羡被带到烛火通明的长廊,越往前走,哭声就越小,眼看就要走到尽头的房间,紧闭的门隔开视线,但里面正在发生着一场争吵,唐云羡耳朵灵,入门前就听见两个人的对话,一个火急火燎,另一个不动如山,稳健的那个自然是秦问,可显然着急了的官威更大,
“那你对过画像了?”
“已经对过。”
“她是画像上的玉烛寺余孽吗?”
“和画像不符,但也十分可疑。”
“可疑?可疑能当证据吗?你怀疑枯荣观私藏玉烛寺余孽,居然使计支走长公主,实在猖狂可恶,虽然圣上许我们不忌皇亲国戚捉拿玉烛寺余孽,但那可是枯荣观,是公主的弟子!若是捉对了能将功补过,眼下人也对不上,公主又来我这里质问要人,你还想审?得罪了长公主就是得罪皇上,你我就算是当年的功臣以后都吃不了兜着走!给我放人!”
“是,末将遵命。”
他们说完,唐云羡才被带了进去,房间里已然只剩下秦问一人,这里没有座位,他站在当中,目光落在她的身上。
“你可以回枯荣观了,长公主派来接你的车就在外面。”
他语气平淡,脸上也没有丝毫不悦,唐云羡想知道他是如何得知清衡藏在枯荣观,又哪里来的画像,可却也不能多问暴露身份。
玉烛寺除了自己知道的几人外难道还有其他人活着?
她忽然想到一个名字,寒意从头至踵倾泻而下。
唐云羡默默转身,不再去看秦问,她心中的惊异正在淡去,取而代之的是被冰冷浸过的漠然,她只穿着单薄的寝衣,此刻才觉察了寒意,这间屋子里不知道有多少被就地正法的魂魄,可地上干干净净,半点血迹也没有,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七年前你在哪里?”
身后的人突然发问,唐云羡停下脚步,没有回头,“在帝京。”
“为什么会去枯荣观?”
“我的家着了火,什么都没剩下,亲人都死了,是长公主仁慈才收留我。”
身后的人沉默了。
唐云羡径直走了出去。
禁军卫所在城北,这里到处都是官衙,城南的穷人讲笑话,说是一次受惊的马踩死了七个人,官职最低的人是五品。唐云羡走出森严的正门,公主简素却雅致的车驾就在眼前。
52书库推荐浏览: 乌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