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玳的手腕都被唐云羡握疼了,她们泡了湖水,又这样一淋,狼狈至极。她的腿像被水草缠住,迈开都十分艰难,又踩踏倾泻着绵绵雨水的地面,怎么都使不上力,更不知道唐云羡要把她带到哪里去。
终于,她在一堵院墙前停了下来。
“这是……哪里?”穆玳已经上气不接下气,眼前花白一片,也不知道是雨水还是她的幻觉。
唐云羡没有回答,而是拖着穆玳的腰,腾身一纵,跃过了院墙,可她的手像被烫到似的又缩回来,两个人脱了力,双双摔进院子里一片花丛中。
一道寒光闪过,停在穆玳面前一寸的地方,她愣住了,背后靠着唐云羡也无处躲,顺着青色的直刀朝上一路看去,最后定格在她眼中的是禁军校尉秦问的脸。
秦问也愣住了,他听见院子里有动静提刀来看,结果看到两个在雨里摸爬滚打的姑娘。
“帮个忙。”唐云羡咬牙站起身,她的左手臂抖得厉害,右手提起穆玳的衣后领,“别在雨里问那么多话。”
秦问的刀还斜在面前,穆玳在唐云羡手上拎起拖着地就绕过他,径直走向了他的屋子。
这里离禁军的卫所很近,秦问平常不住在高门深宅几十口人的家中,就在这个别苑单住,方便每日点卯和执行御令,屋内陈设简单利落,两个落地的架灯照得不大的房间竟有种温馨的明亮。唐云羡进屋后才松开手,穆玳原本跌在地上,蹭得站了起来。
秦问跟着她们走进来,关上了门,“现在可以问了么?”他比屋里湿淋淋的两个姑娘显得还要冷冰冰的。
唐云羡自然得和回自己家一样,“让她在你这里躲一段时间。”
秦问还是第一次露出惊讶的表情,“她和你一样是玉烛寺的人?”
“谁和她一样!”穆玳喘匀气后第一件事就是横眉立目,明明灿若朗星的眸光此时却凶神恶煞,“唐云羡我问你,你是瞎吗?我费尽心思才想到这个方法,既能让你不被发现,又能让你收到我的传讯,为了这,我还像傻子一样假装落水,你呢?你居然跑回来?”
“我不跑回来难道还看着你被带走吗?”唐云羡苍白的脸上表情冷淡,可语气却针锋相对,沉静的音色有些沙哑,眼里凶悍的目光也看得出她动了怒。
穆玳怒极反笑,“不然呢?禁军那些废物带走我能把我怎么样?”
“禁军那些废物已经知道你的身份了。”唐云羡扫了眼秦问,“没有别的意思,平常就是这么叫你们的。”
秦问忽然就觉得眼眶后一跳一跳得疼起来,他遇到的危险和绝境太多了,但他从来没有遇到过两个湿透了的姑娘在他的卧房里吵架。可他马上一愣,意识到他并不知道今天禁军接到了捉人的谕旨。
“我当然知道,他们今天一早就来独一亭外面盯梢,当我是瞎啊?谁知道你又跑哪里去了,我如果跑掉不管找谁都是危险,留下未必就是坐以待毙,要不然我一个废人还要舔着脸等被人来救吗?”穆玳的双手都握成了拳。
唐云羡冷冷一笑,“别说是一个你,十个你我也救得出来。”
“你自负武功,把自己当玉烛寺卿能耐通天,别人已经想好了出路,你杀出来什么也不管不顾,只按你自己的方法来,我偏不服你!”穆玳本是眼尾微垂的桃花眼,怒瞪起来毫无媚态,凶横不输唐云羡,她们之前就吵了一架,两个人都在气头上,唐云羡听了这话也彻底被激怒了,越是沉默冷静的人发起火就越是可怖,她充分的证明了这一点,不用皱眉也有一股怒狠酝酿在面门,“是啊,按道理你是玉烛寺少卿,你不服我就像你师父非得和我师父作对,我小时候就最讨厌你师父,说话阴阳怪气,你和她一模一样,这点最像,见了我之后开口闭口叫我唐大人,谁是唐大人?谁会叫我唐大人?想杀我们的人这样叫我也就算了,你又为了什么?”
唐云羡说话时那股居高临下的傲慢也彻底点着了穆玳心中的火,她个子虽然娇小,往前一步抬头瞪人气势却不弱,冷笑起来也有股寒意,“我为了什么?你扮所有人的救星累不累?你又为了什么?你想让我们所有人都谢你崇拜你,我就顺着你的意思这样叫,难道还够称你的心如你的意?”
“我如果能像你想得这样,今天就该答应那个混账的邀请。”唐云羡从没想过自己会说这样的气话,她眼睛酸疼,像是绷不住要哭了,这一圈红在惨白的脸上格外刺眼。
这七年里她做了什么?
她看清衡月下练剑,听穆玳湖舟弹琴,陪醉醺醺的徐君惟穿过夜里帝京的大街小巷。
她做到了信守一个和死人的承诺。
可这些,她不知道怎么开口。
秦问从来没见过自己这个捉不住痛脚的对手这幅模样,一时间想劝也不知该说什么,想着要是时平朝在却也未必能在这两人的火气之间说上半句话。
屋子里安静下来,穆玳浑身发抖,唐云羡也好不到哪里去,外面雷声隆隆天地疾雨瓢泼,可也比不上这时两个人之间谁都不肯服软的焦灼。
唐云羡先冷静了下来。
让她冷静的却不是头脑,而是伤口突如其来的剧痛和周身的寒冷,她摇晃两步,瘦削的肩膀抖得厉害,先一步扶住她的却是穆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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