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园_亦舒【完结】(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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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时迟那时快,车门被推开,“快,快!”

    原来元声两兄弟早已躲在车上。

    铭心舍己为人,急急大力把元心推上车。

    来不及了,野láng已经无声无息掩至,绿油油的眼珠,胡胡声,咧着嘴,露出白森森尖牙,作势yù扑。

    铭心一扬手,她那罐东西派到用场一按钮,一阵雾喷出,空气中充满辛辣味,原来那是一罐胡椒喷雾。

    láng嗅到,反应比人类大十倍,立刻不敢扑前,夏铭心趁这个机会,闪入吉普车中。

    元声大力拉上门。

    铭心一额冷汗,松出一口气。

    “好家伙,铭心,原来你早有准备。”

    “不,原本用来应付人láng。”

    元心惊魂甫定,笑说:“铭心真有办法。”

    她拉下蒙脸手帕,可是也被胡椒雾刺激得落泪。

    铭心问他们兄弟,“你们一早就听见láng来了?”

    “是,趁它们忙着觅食,我们急急躲往车中。”

    元心不忿,“不必理我们?”

    元声说:“我刚预备下车救你们。”

    元宗证明:“这是真的,他得先照顾我。”

    元心哼了一声。

    被击退的láng一共三只,不甘心地又慢慢围上来。

    元心战栗,“呵,恐怖。”她躲在大哥怀中。

    元声与铭心对望一眼,忽然之间,忍不住大笑起来,元宗与元心接着也笑。

    元声说:“这真是最值得纪念的一晚。”

    元宗很冷静的说:“不可能还有比这更快乐的时间了。”

    元心答:“我完全赞成。”

    铭心说:“那么,向骑警报告求救吧。”

    “láng不会自动走开?”

    “还是求救安全些。”

    “对,怕只怕再走出七只棕熊来。”

    他用车内无线电话求救。

    骑警听过他们的qíng况,“若无特别紧急qíng况,勿在深夜黑暗中驾驶,静候黎明。”

    “你们会否来保护我们?”

    “我们人手短缺,你们并无危险,放心在车上睡一觉吧。”

    他们四人又再一次轰然大笑。

    元心第一个睡着,大家把毯子让给她用。

    铭心说:“人类不敌野生动物。”

    “也得学习敬畏大自然。”

    元宗低声说:“更是时间大神的奴隶。”

    元声加一句,“更深深受命运控制。”

    铭心无奈,“我们还可以做甚么?”

    元声答:“苦中作乐。”

    天渐渐亮了,láng也逐一散去。

    这时,有骑警前来探视,“你们没事吗?”

    他们道谢。

    “拔营离去吧,上星期有人被熊围住脱不了身,森林那一头连渡假村,把它们赶到这边来。”

    “是,我们立刻走。”

    “切勿掉以轻心,受到袭击,有生命危险。”

    收拾完毕,他们匆匆离去。

    吉普车身上到处有láng的泥足迹,唏,好不危险。

    在车中,他们不停笑谈,终於,元心首先吃不消,累极入睡。

    铭心与元声会在前座,元声笑说:“铭心,你若疲倦,可把头靠在我的肩膀上。”

    铭心不以为然,轻轻说:“一个女子的头,最好永远搁在她自己的脖子上。”

    卓元宗暗暗佩服。

    元声却笑答:“那多辛苦。”

    “一个脖子一个头,怎么会辛苦。”

    “夏铭心你天赋异禀。”

    铭心摸摸自己的颈项,“是,硬颈。”

    饶是如此,到了故园,腿都软了。

    四个人蓬头垢面,混身泥污,像遇到甚麽灾劫回来似,元声一声不响到厨房开了香槟就喝个饱,元心扑进浴室洗刷,元宗比较镇静,与管家说了几句话。

    铭心刚想回房,被卓元宗叫住。

    “我想向你道谢。”

    铭心连忙说:“我没做甚麽。”

    “多谢你给我段好时光。”

    铭心动口而出:“我也是。”

    “好久没有这样高兴过。”

    铭心微笑,“我也是。”

    卓元宗还想说甚麽,却看到夏铭心已经返回房内。

    管家叫住他:“卓先生有话同你讲。”

    元宗连忙到书房去。

    的确是父亲的声音:“你到甚么地方去了?”他的语气从来没有开心过。

    “旅行。”

    “身体可吃得消。”

    “没问题。”

    “医生怎麽说?”

    “可以做有限度活动。”

    那威严的声音忽然怯了一怯,“最近生意上有阻滞。”

    “父亲,”卓元宗试探,“或许,也是收手的时候了。”

    卓氏却像是听到世上最怪诞的假设一样,“甚麽?”

    “父亲或者可以考虑退休。”

    “退休?”

    “正是。”

    “不不不,这仍是赚钱的好时候。”

    “可是父亲你已拥有一辈子花不尽的财产。”

    卓氏笑了,“仍不算国际级首富。”

    卓元宗困惑,“要那麽多财富做甚麽?”

    “对一个苦出身的人来说,最可怕的事是贫穷:受人欺压排挤白眼,皆因贫贱。”

    “可是现在你已远离穷根。”

    “你还是不明白,那种困苦的感觉仍然似梦魇似纠缠不去,鞭策我向前。”

    卓元宗摇头,“至今仍然如此?”

    “是。”

    “恐怕是权yù的引诱吧。”

    卓氏大大不悦,“你先治好身体,再谈其他。”

    元宗不再接口。

    “医生处一有好消息,马上通知我。”

    “是,父亲。”

    卓氏的声音中断。

    元宗松了一口气。

    元声捧着香槟瓶子进来坐下。

    “父亲仍然不信世上有金钱买不到的东西。”

    元宗温和的说:“还不去淋浴。”

    元声耸耸肩离去。

    那天晚上,铭心在图书馆看报纸,元声进来与她聊天。

    铭心问:“元心呢?”

    “睡觉,一边自噩梦中喊出来,láng!láng!”

    “别取笑她。”

    元声说:“不要担心,一下子就好,立刻换上最夺目的缎裙出去跳舞,漂亮女子全没有良心。”

    铭心笑。

    “你是例外。”

    “多谢。”

    “夏铭心,两兄弟爱上同一女子,该怎么办?”

    铭心一怔,缓缓说:“我又不是爱qíng问题信箱主持人,我怎麽知道。”

    “弟弟应否成全兄长?”

    铭心无言。

    “抑或,哥哥自愿退出。”

    铭心这时轻轻答:“或许只是天气太闷热的缘故。”

    “不,天气不太坏。”

    “那麽,是有人恶作剧。”

    “他们兄弟十分友爱,不会无端生事。”

    铭心坚持,“我没有答案。”

    “我想知道那女子喜欢哪一个。”

    铭心不出声。

    “可能,她嫌兄弟俩都太过懦弱。”

    夏铭心吃一惊。

    “那样刚健的女子需要更加qiáng壮的男伴。”

    铭心仍然不说话。

    元声叹口气,喝尽了手中的香槟。

    “你喝多了。”

    “我这就去开第二瓶。”

    铭心温言道:“这样唱下去,你永远离不了这个家。”

    “你太低估我。”他把手搭在她肩膀上。

    “元声,累的时候别多说话。”

    他把额角顶在铭心额角。

    “是,我醉了。”

    他转身离去。

    铭心继续看报纸,行行小字浮起来,忽然全看不入眼。

    “元声说甚麽?”

    铭心抬起头,看到元宗在她身边。

    她微笑,“没甚麽。”

    元宗怜惜地说:“他这个人就喜欢意气用事。”

    “你呢?”

    “我欠缺他的勇气。”

    “世上约莫有两类男子,一类永远不说我爱你这种字眼,另一种逢人都说我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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