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过了十几年,你又如何判断那具尸骨就是你的生母呢?”
冯知春的疑问杨瑾不是没有考虑过。
他发现这具尸骨是意外也是必然,因为这具尸骨就在李常家那口被石块压住井口的枯井里。
在搜集线索的时候,李常爹娘对捕快暗里的抵触叫杨瑾生疑。他私下调查了李常家的来历,邻里和雀姐儿评价平平并没有什么奇怪之处。可那小小的疑惑刺在他的心头,始终无法无视。他向来很相信自己的直觉,纠结之后,做了个有违身份的决定。
正好,其他两队搜查发现了一些物品,杨瑾便以“请家人辨认”为由将李常家人引出家门,自己和孙宁王炳一同潜入李常家,而后就搬开了那口压住枯井的石头……
三人都没想到会有这样的发现,原先责备杨瑾不该这么做的王炳和孙宁也被震飞了魂。为免打草惊蛇,三人把石头压回井上,速速离开。
而后,杨瑾又向雀姐儿打听李常家的来历。雀姐儿自幼在中周县的风尘地长大,街坊百姓不知道的秘闻,她多半都知道,只在愿不愿意说上。
杨瑾再三请求雀姐儿回忆一些有用的线索,毕竟春风楼与李常家也是有一些牵扯的,不论翠雨是生是死、参不参与作案,对春风楼来说都已经造成了不小的损失。
雀姐儿深色复杂地看他,长叹口气,终于道出了一段往事:那是关于他生母的。
“我原不想告诉你……她对你是狠心的,你对她也耿耿于怀,我又干嘛自找不痛快呢?你既问了,我也说了,只望你心里能原谅她几分。你不是风尘中人,不知道我们的苦,不知道光阴于我们是怎样的,也不会知道我们这样的女子心中多少对平凡人间都有向往。若能挺起腰过日子,谁又愿意以这种姿态讨生活?都是苦命人罢了……她也得到了她的报应……”
长久的沉默横在空气中,压得人沉沉欲坠。
那口枯井之中,是一具陈旧的尸骨。骨身娇小,大概是被人抛下井井口就被封住了,井里头还残存一些首饰和残破衣服布料,约可判断是个女子。
嫁人,病死,井中的尸骨……
杨瑾很快就连出了一条线。
如果那是他的生母……
母亲……
娘……
多么久违的称呼啊……
杨瑾有一阵恍惚,生母在他的记忆里已经模糊成一片,他与她待在一起的时间远不如和雀姐儿的长,对她的恨意也是在漫漫抑郁的长夜中衍生的附属品。
如果那尸骨真的是他的生母,这样的阔别重逢实在是太糟糕了。
雀姐儿见他沉默良久,问道:“你是在李常家发现了什么?”
杨瑾从情绪中抽离出来,摇头道:“想找些破案的线索罢了。”
雀姐儿又支起懒洋洋的架子,“理当,我该谢谢你为了翠雨的案子操劳,可坊间传说衙门的推断又对春风楼不利,我真不知道是该跟你说多些还是说少些。现在案子进展如何,真的一点也不能透露给我?”
杨瑾拒绝道:“衙门有规矩,等案破了,你要听多少细节我都愿意说。”
雀姐儿“哼”了一声,砸过去一颗葡萄,“得了,取完线索就走吧,省的我看你心烦!”
杨瑾摸摸鼻子,撩起衣摆走出雀姐儿的房间,下楼时看见一个丫头低头站在楼梯拐角擦拭扶手,看着眼熟,想起是翠雨身旁的丫头梧桐,便与她打了个招呼。
梧桐肩膀颤了下,抬起脸朝杨瑾露出笑容,却有些勉强,礼节性的谈话草草而止。
……
“我有些猜想,若那是真,我也不知是不是该继续查下去。”
思绪回到当下,杨瑾露出苦笑。他很迷茫,踟蹰不前,自他开始断案这种感觉还是第一次。
冯知春心情复杂,她不知事情会有这样的展开,亦不知给杨瑾什么意见。
“会令你迷茫,肯定是因为它有值得做的地方。不管你做或不做,我都支持你。”
这不是她能替他做决定的事,此刻,也唯有如此。
杨瑾微微笑开,额头贴着她的,轻轻蹭了蹭。
那日他们又聊了些家常,才恋恋不舍地分开。
杨瑾最终选择依照自己的猜想继续侦破案件。
他由在春风楼时梧桐对他态度微妙的变化,连日盯梢,发现梧桐与武壮有接触。武壮行事谨慎,他们又花了不少功夫跟踪,最终发现藏身于闹市之中已病入膏肓的翠雨。
翠雨是个舍得对自己下狠手的人。她先与李常喝毒酒殉情,不过是诈一诈李常对自己的真心,所谓的毒酒只是加了安眠药粉的普通酒水。哪里知道,李常经不住吓,酒并没有喝多少,自己先吓晕了过去。翠雨伤心欲绝,心念她腹中李常的骨肉,当即服下坠胎的药,生生疼晕死过去。
武壮带走了她,等她苏醒过来,城中她与李常的殉情案已传的沸沸扬扬人尽皆知,她才知道在别人眼里她已经是成了个死人。
昏迷后发生的事情她自是听说了不少,一想到李常家为利益作丑的嘴脸,她胸口的怨恨就汹汹不息,如千万条绳索捆住她的心,而梦中,那死于腹中的婴孩夜夜哭啼,质问她为何杀死自己,叫她夜夜难眠。
52书库推荐浏览: 阿萨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