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的故事_亦舒【完结】(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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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摇摇头,“不,士辉,不是这样的。”

    他叹口气,“我不明白你。”

    我说:“你以为可以用自己的双手创造幸福,我的看法不一样,爱qíng是可遇不可求的幸福,而婚姻的支柱必须是爱qíng。”

    士辉冷笑:“振华,你比我想像中更年轻、天真,祝你幸运。”

    我不以为忤,又笑了一笑。

    把士辉的帖子带到家中,我就知道母亲要说些什么话。

    果然——

    “士辉多本事,恐怕人家儿孙满堂的时候,你还是孤家寡人。”

    “你与他是同学,差个天同地。”

    “你有没有想,将来做王老五的时候冷清清?父母迟早要离开你,到时连吃顿正经饭也办不到。”

    玫瑰挤眉弄眼,偷偷跟我说:“现在连你也骂。”

    老爸替我解围,“你怕振华娶不到人?我倒挺放心,现在外头女孩子虚荣的多,嫁他未必是嫁他的人,也许只是为了建筑师的头衔,他不能不小心点。”

    玫瑰跟我说:“大哥,我有话一会儿跟你说。”

    她把我拉到露台。

    “说呀,又是三百元?”我没好气。

    “不,老妈在电话上装了开关,我不在的时候根本接不通电话,你帮帮忙。”

    “帮不上。”

    “大哥,你一向对我最好。”她恳求。

    我瞪着她,只好笑。

    “替我申请个电话装在房里好不好?求求你。”

    “你的jiāo际真那么繁忙?”我问。

    她吐吐舌头。

    “你才十五岁哪。”我说。

    “快十六了。”她说,“帮帮忙,大哥。”

    “好,”我不忍心,“答应你。”

    “大哥——”她眨眨眼,眼圈鼻子红起来。

    “得了得了,你平时乖点,就算报答大哥了。”

    我拍着她肩膀,“我明天就叫女秘书替你办得妥妥当当,让电话公司趁老妈不在家的时候来安装,好了没有?”

    “就你对我好。”玫瑰肯定地说。

    士辉在教堂举行婚札,我任伴郎。

    仪式完成之后,天下起毛毛雨来,我约好玫瑰陪她打网球,因此要赶回家接她。

    去取车的时候,士辉故意托我做司机,送几个女宾回府,我只好答应下来。

    女孩子们花枝招展地笑着上车,剩下一个穿白衣白裙的女郎,她的一双凉鞋吸引了我,细细的带子缚在足踝上,足面上一只白色的蝴蝶。

    她在犹豫。

    我礼貌地说道,“还挤得下,小姐,请上车。”

    她展颜一笑,大方地坐在后座。

    路上众人不断地叽叽喳喳,独那个白衣女郎非常沉默。

    我在倒后镜里偷看她的脸,无巧不成书,与玫瑰一样,她脸上也有一颗蓝痣,在左眼下角,彷佛一颗眼泪,随车子的震dàng微微摇晃,像随时会落下面颊。

    我心折了。

    我喜欢她独有的气质,也喜欢那颗痣。

    于是,我故意兜着路走,把所有的女孩子赶下车,最后才送她。

    她住在一座旧房子的三楼。

    我停了车,送她到门口。

    我忽然忘了小妹的约会,身不由己地微笑,问:“你不请我上去喝杯茶?”

    她抿起嘴唇笑,她说:“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huáng振华,你呢?”

    “苏更生。”她说。

    “你是男方的亲戚?”我说。

    “我是新娘姐姐的校友。”苏更生说。

    “啊,”我说,“难怪没见过你。”

    她微笑。

    “至少把电话告诉我。”我说。

    她说一个号码,我立刻写下来。

    眼看她要上楼,我追上去,对自己的厚脸皮十分惊异,我说:“下午我与妹妹打球,你要不要参加?”

    她一怔,“我也约了朋友在维园。”

    “那么好,我来接你。”我不放松一点点。

    “不用了,在维园见好了。”她说,“再见。”

    “再见。”我看着她上楼。

    我心不在焉地到家,玫瑰嘟长了嘴在等我。

    她说我:“逾时不到,场地可要让给别人的。”

    我不与她争辩。

    一边打球一边盯着看人到了没有,连输三局。然后我看见了她。

    她仍然穿白,冒着微雨与朋友们坐在棚下。

    我扔下球拍走过去,玫瑰穷叫:“喂!喂!”

    我着魔似地去坐在她身边,她向我微笑。

    玫瑰追着我骂,她看见玫瑰,忽然失声问:“这是你朋友!”

    “不,”我答,“我的小妹。”

    她低嚷:“唉呀,世界原来真有美女这回事。”

    我诧异,“什么?”

    “你妹妹是我一生中见过最好看的女xing。”她轻声说。

    “有这种事?”我笑,“那么你见过的漂亮女人真有限。她不过是长得略为娇俏而已,是个宠坏的烂苹果。”

    玫瑰披着一头蓬松的鬈发,撑起腰,瞪着我问道:“大哥,你还玩不玩?”

    我坦白说:“不玩了。”

    玫瑰看到我身边的苏,顿时明白,她笑起来,“这位姐姐——”

    “叫苏小姐。”我连忙说。

    “不,叫我苏得了,朋友都那么叫。”苏和颜悦色地说。

    “你好。”玫瑰眨眨眼。

    她故意过来,挤在我俩中间坐。

    这时候雨下得大了,我闻到糙地在雨中特有的气息,身边有我喜欢的女郎,我觉得再幸福不过,只希望那一刹那不要过去。

    那夜我跟小妹说:“像火花一样地迸发,我知道我找到了她。”

    “你还不认识她。”玫瑰说。

    “我已经认识她一辈子了,只是等到今天才碰到她而已。”

    “说得多玄,听都听不明白。”

    “你自然是不明白的。”我说。

    “但我喜欢她,我有种感觉,她会像你一样地对我好。”玫瑰说。

    夏天来了,我与苏成为好朋友,我们一起为玫瑰庆祝她十六岁的生日。

    苏与我约好在写字楼见。

    士辉批评我的女友,“真奇怪你会喜欢她,自然,苏非常端正高雅,但不见得独一无二,她待人永远淡淡的,就像她的衣饰。”

    我说:“她是一个有灵魂的女子。”

    士辉没好气,“大家都是几十岁的人,就你一个人踩在云里,像个无聊的诗人。”

    “诗人并不无聊,士辉,不要批评你不懂得的事。”

    “我是文盲,好了没有?”

    我笑,“你就是爱歪缠。”

    他叹口气,“振华,我们是活在两个世界里的人。”

    我问:“不是一直说好久没见过我小妹妹吗?要不要一起吃饭?”

    “芝芝怀了孩子,我要多陪她,对不起了。”他说。

    “恭喜恭喜。”我说,“你又升级了。”

    他很高兴,“生个儿子,对父母也有jiāo代。”

    我看着他摇摇头。这个周士辉的思想越来越往回走,也许他是对的,社会上非有他这种栋梁不可。

    见到了苏,很自然地说起周士辉那种“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的概念。

    苏温和地微笑,不表示意见,事实上她是个极其反对生命的人,与我一样,深觉生活中苦恼多,快乐少。

    然后玫瑰来了。

    她那身打扮,看了简直会眼睛痛——深紫与墨绿大花裙子,玫瑰红上身,一件鹅huáng小外套。

    我忙不迭摇头表示抗拒,玫瑰耸着小鼻子坐下,拨拨左耳的独只蛇型金属耳环。

    苏向我解释,“是这样的,画报里的模特儿都如此打扮。”

    我低声说:“她还是个学生,她并不活在画报里。”

    苏说:“我认为她非常漂亮。”

    “她自寻烦恼,母亲不会放过她。”我说,“你瞧,不止我一个人认为她怪,其他人也盯着她看。”

    玫瑰仰起头,jīng致的下巴抬一抬,“他们朝我看,是因为我的美貌。”

    “美貌不能成为一项事业,除非你打算以后靠出卖色相过日子。”我凶霸霸地说。

    苏笑。

    我再加一句:“一个女孩子不能老以为她自己长得美,并引以自傲。”

    玫瑰说:“你看大哥,一副要打架的样子。”她自顾自大笑起来。

    苏的耐力恁地好,她说:“玫瑰,看我送你的礼物。”

    玫瑰说:“哦,还有礼物呢,我以为一并是两只红jī蛋。”她拆开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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