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金岁月_亦舒【完结】(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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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锁锁苦笑,“我简直历尽沧桑。”

    “怎么了。”

    “谢宏祖要同我分手。”

    南孙一听,头马上痛起来。

    “我的事业,便是与男人纠缠,真没出息。”

    南孙只得说:“做一行厌一行。”

    “你怎么说?”

    南孙伸手推开桌上的文件与样板。

    “小谢一直像是很爱你。”

    锁锁简单地说:“现在不爱了。”

    这倒也好,完全接受现实。

    “他要同赵小姐结婚。”

    “锁锁,那就算了。”

    “你明白吗,与我在一起一日,他父亲就把他搁在冷宫一日,最近老爷身体不好,他害怕得很。”

    “以前他不是这样的。”

    “南孙,以前我们也都不是这样的。”

    “如果你问我,我觉得到了分手的时间,就该分手。”

    “拖一拖能够使他生活不愉快。”

    “你拿脚踩他,身子就不能高飞,划得来吗,你仔细想想。”

    “南孙,你几时看得那么开?”

    “我父去世那一天。”南孙叹口气,“你说得对,锁锁,我们都不一样了。”

    锁锁狡狯地笑,“待我找到适合的对象,才同他离婚。”

    南孙看着她,“这可能是个错误的决定。”

    “说些愉快的事,明天我要卖房子了,令祖母的老本可能赚得回来。”

    “真的?但是恐怕与她五官了吧,已经卖断给你。”

    “我赚利息已经足够。”

    南孙黯然,“若不是银行bī仓,我父不至激气致死。”

    “南孙,告诉我关于你的新男友王永正。”

    南孙说:“他不是我的男朋友,我再也无暇搞男女关系。”

    “老太太说他是。”

    “她误会了。”

    锁锁只是笑,老友的心qíng灰过炭,换了七个话题都无法令她高兴,即使是朱锁锁,也觉技穷。

    “你还不下班?回家我向你报告令堂之近况。”

    南孙终于抓起手袋。

    女秘书待她们走了才恭敬锁门,锁锁发觉南孙隐隐已有将军之风范,暗暗钦佩。

    锁锁问:“爱玛琴有无麻烦?”

    “她,她是我生活里唯一的乐趣。”

    “南孙,公道些,不止是她吧。”

    南孙想一想,承认:“是,还有玩电子游戏。”

    锁锁啼笑皆非。

    自那日起,锁锁消极地躲着谢宏祖,他追到欧洲,她即刻先遣走女儿,跟着避到朋友家,他回来,到处打听她的行踪,终于找到南孙。

    谢宏祖非常恼怒,他为此雇了私家侦探,弄得好大阵仗。

    他怒气冲冲找上南孙的写字楼,本来想发作,一见南孙,气焰被她脸上一股冷冷的威严bī了回去。

    他只埋怨说:“蒋消极,你不该陪她玩。”

    “看样子她不愿意,你只好等五年了。”

    “我会给她很好的条件。”

    “你?”

    “家父鼎力支持我。”

    支持儿子离婚?南孙从来没听过这样的谬论。

    “她不会失望。”

    “我想没有用,物质方面,她说拥有的,也很丰富。”

    谢宏祖叫出来,“她这样做,有什么好处呢?”

    南孙说:“我不只得,我一直不知道做谢宏祖太太有什么好处。”

    小谢脸上一阵青一阵白,“至少把女儿还我。”

    说到爱玛琴,南孙也紧张起来,“不行,她只有这个孩子。”

    “我也只有这个孩子。”

    南孙拉下脸,“倘若这是你的看法,我们见官好了。”

    谢宏祖忍气吞声,“那么请她慡快地同我分手。”

    “你同我说这些话有什么用呢,不必在这里làng费时间了。”

    谢宏祖咬牙切齿地说:“都是你教坏了她,你这种嫁不出去,视异xing为仇敌的女qiáng盗!”

    南孙第一次听到这个新奇的说法,一般都抱怨锁锁带坏她,所以一怔,随即笑起来。

    小谢发现他完全不得要领,白白地上来娱乐了蒋南孙。

    他瞪着南孙,女人,女人几时便得这么可怕,买她不动,吓她不怕。

    他只得愤怒地离去,把事qíngjiāo给律师。

    星期天,南孙蜷缩在chuáng上,不肯醒来,直至锁锁抱着爱玛琴哄她起chuáng,那小小的孩子有点饿,不住舔着南孙的耳朵,看看是否食物。

    南孙搂着她,藏进被窝,对她说:“爱玛琴,假如你知道生命有几许荆棘,你的哭声会更加响亮。”

    锁锁说:“我们今天搬出去,同阿姨说再见。”

    南孙一声“唉呀”,掀开被窝。

    要走了,生活要重归寂寞。

    锁锁知道她想生命,南孙穿着运动衣就睡了,拖着一头早应修剪的头发,身上起码多了五公斤脂肪,弄得邋邋遢遢,这是她逃避现实兼自我保护的方法。

    锁锁觉得南孙像从前的蒋太太,无奈地做个彀子,把自己装起来,过得一日算一日。

    “看你,像个叫化子。”

    “不要夸张。”

    “女人怎么可以没有感qíng生活呢,你看令堂过得多好。”

    南孙洗脸。

    “你怕了?我还没怕,你怕什么。”

    南孙漱口。

    “我这才知道你真的爱他。”

    “曾经,锁锁,请用过去式动词。”

    锁锁看着她,不置可否。

    南孙扯过外套,“来,我送你们。”

    锁锁瞠目结舌,“衣服也不换?爱玛琴,我们快走,我们不认识这位阿姨。”

    锁锁与谢氏耗上。

    双方聘了律师对垒。

    谢宏祖亲自去看过锁锁。

    她穿戴整齐了出来见他,名贵的香奈儿时装,御木本珍珠,一边抽烟一边微笑。

    她并没有动气,但他说的话,她一句也没有听进去。

    她知道丈夫与赵小姐已经同居,并代表她出席一切正式宴会,不过,赵小姐的身份将永远滞留,不得提升。

    锁锁不是不觉得自己无聊的,何必让全世界的人知道她会计较,但一方面她也想表示她有资格生气,能够使谢家觉得棘手也好,他们都是蜡烛,太好白话了也不行,他们很懂得如何践踏一个无倚无靠的女人。

    谢宏祖说来说去那几句话,锁锁觉得闷,便开始喝酒,本来已经有点酒量,现在更加杯不离手,可惜从来没有醉过。

    爱玛琴学会走路,趁保姆不在意,摇摇晃晃走出客厅,见是母亲便加快脚步,小小的她已不认得父亲,静静地看着陌生人。

    谢宏祖知道这安琪儿般的小孩是他女儿,刚想过去抱她,保姆已把她领走。

    双方谈判唯一的结果是,他每星期可以来看爱玛琴。

    锁锁一点也不担心,谢宏祖没有良心,过三个月,求他未必肯来。

    谢家也对朱女士下了差不多的裁决,“明年她会答应离婚,届时她会厌了这项游戏。”

    这左右,南孙决定振作起来。

    她参加了健体会,huáng昏溜出去做半小时运动,淋了浴才回公司,开始节食,本来一口气可以吃两只饭盒子,此刻改吃酸奶,到底还年轻,很快见了功。

    女同事问:“为他?”

    南孙学着锁锁的口气,“为自己。”

    她定期做按摩、理发、穿新衣服,把那种永恒xing大学三年生的气质清除。

    王永正却有点失望。

    修饰后的南孙同商业区一般高级女行政人员没有什么分别,名贵牌子的行头,妩媚中带些英气,说话主观果断……他比较喜欢从前的她,像亦舒科学生,不修边幅,自然活泼。

    但人总是要长大的,王永正尝试欣赏新的蒋南孙。

    在她升级那一日,他为她庆祝。

    南孙独自喝了半瓶香槟,已经很有感慨,她说:“我也真算一个迟熟的人,经过多年被人家踢来踢去的日子,现在总算完全独立自主了,来,永正,真值得gān杯。”

    她又喝gān杯子。

    “我有点踌躇满志是不是,原谅我,因为我刚刚发觉,我一切所有,全靠自己双手赚来,没有人拿得走,永正,我竟然成功了。”

    永正拍拍她的手,知道她醉意已浓。

    南孙略现狂态,“没有人爱我也不要紧,我爱自己,仗已经打完了,我将慢慢收复失地。”

    永正沉默,他听得出狂言背后的辛酸。

    南孙长长呼出一口气,“你相信吗,曾经一度,我连住的地方都没有。”

    “南孙,听我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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