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敲侧击,明喻暗示地讲了大半个时辰,灯油加了三回,茶倒了数盏,嘴唇讲的起泡,问:“姑娘,听明白了吗?”
她点点头,面有难色似的:“公公,哪里有方便的地方?”
见顾顺函面色有变,解释道:“茶喝太多了…”
有福也得自己会掌舵,他算是仁至义尽了,这边耐着性子,那一边,唤德子过来给她指路。
她前脚刚出耳房,南书房那头传来动静,顾顺函撩开门帘,站在门崖瞧过去,李德全正把高士奇和索额图两位送出来,见了他,一使眼色,顾顺函点头哈腰吱溜溜往南书房窜去。
过了两道门,站定在墙角,惯性地往书案方向看去,案上摊开着几本折子,蘸饱了朱砂的笔搁在砚台上,皇帝却没有像往常那样,坐在书案后面。
南向的花格玻璃占了半面墙,玻璃上罗致着暹罗进贡的白纱,康熙站在纱前,面窗沉思。
杭州知府高定升的案子果然不简单,一查,牵动了两江上百位官员,高士奇见奏报顿觉诸事体大,唯恐触怒圣颜,拉了索额图一起汇报,其实,皇帝这边已有思想准备,南巡时,把胤禛留在杭州,今日午后,他送上来的密折,阐述的细节比高士奇呈上来的,更为翔实可信。
索额图问,是不是到此为止,还是继续往下查,再顺藤摸瓜下去,唯恐朝野震荡。
这是一个他无法立时给出答案的问题,三十一年,励精图治,刚刚四海晏平,没过几天太平日子,贪墨却有尾大不掉之势。好比一条锦袍还没织成,许多的蛀虫却已滋生出来,眼见得就要把金丝银线蚕食干净。
索额图和高士奇的意思是以此为戒,起到杀鸡儆猴的效果即可,胤禛的立场却是相反,他的密折上,颇有几个触目惊心的名字,这个眼里揉不得沙子的四阿哥,主张斩草除根。
他才十八岁,才能抵得过一位上书房大臣,是理政的一把好手,可惜失之严苛。
窗外是寂静月夜,今晚一点风没有,种植在中庭的月桂树枝叶纹丝不动,他本来想去外面走走,看来,是极闷热的天气,出门惹一身汗,还不如就地不动,这心里头有万千思绪,已经够烦躁的了。
从西边的廊下,走出两个人来,一个是弓头缩脑的小太监,另一个,专门沿着几棵婆娑的月桂树影绕弯的,是一位身姿婀娜的姑娘,普通的旗袍比甲让她穿着,走起来,有着翩然的韵动,她的一只手,抚弄耳边的鬓发,另一只手,靠着腋边,那腋下,夹着一本书。
头也不用回,就知道顾顺函在墙角等着指示了。
“书留下,人走吧!“
他离了窗,回到书案前,拿起折子又一次细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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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熙回到畅春园的时候,已是六月底,白天还是热,早晚已带着秋天的凉意。这期间,他回了趟紫禁城,折中地采取了胤禛和上书房的意见,除去一部分,保留一部分,其他的留待查看,同时拟定了明年春闱的日子,全国各地,从下至上,布局起来,开恩科,举新才,为治国准备注入新鲜的血液。
算不上伤筋动骨,只是摩擦到了皮肉,朝野上下,就哀鸿一片。连后宫都不省心,母家受牵连地妃嫔泪水涟涟意图疏通关系,不受牵连地,政治敏感性极强地利用机会举荐自家兄弟。
这些也都算了,最令人失望的,是二十好几的太子,唯唯诺诺,一点主意都不出,他以为是这算韬光养晦,笼络人心,实际上使奸耍滑,优柔寡断,一无用处。
他在丹陛上疾走,跪着一地的孔雀花翎枝枝颤动;他的御辇在西六宫路过,高悬一溜的宫灯迎风飘动。万人云集,到处都是人,虽然如此,却甚为孤独!当皇帝当了三十一年,年年如此,天天如是。
即是孤家寡人,那就孤寡到底,这次进畅春园,阿哥妃嫔,一个不带。
第9章 秋雨
皇帝靠在榻上,拿起手边的书,翻了几页,书上的字像跟他做对似地,迎面而来,不着痕迹而去。他合上书页,发现就是那本颇费周章的《通典》。
馥郁的玉兰花香,殷红的耳垂,瓷白的身体,恐惧,不安,羞涩,以及久违的躁动,俱都浮上记忆的表面。
“把这本书换了!” 。
顾顺函诺诺地拿走,皇帝打开另一本,看了几个字,又撂到一旁。
左右睡不着,他坐起身来,示意更衣。侍女们小心翼翼地伺候他穿上月白色的葛沙袍,他拿起一柄湘妃竹扇,不吱一声,出门而去。
李德全顾顺函等都不敢跟地太近,在后头,离皇帝足有一箭之地,。
清风沿着明蓝的海子水面徐徐吹来,下午的艳阳似也不那么火辣了,人仿佛轻健些许,他想起日前还在休整的烟波廊,现在该齐备了,便道:“去烟波廊!”
顾顺函一溜小跑,在前面带路,皇帝居中,李德全率众人像幽魂似地毫无声息的遥遥相随。园子又安静又寂寥,因为所有人都是训练过的,绝不会出现在不该出现的地方。
如一条玉带,烟波廊把前湖,后湖和园子里其他可联通的水域链接起来。人在廊下,一步一景,山光水色亭台楼阁应接不暇,皇帝边走边看,只见水鸟掠起,鱼儿远游,七月未到,秋境已初现端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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