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靠着书案,洛英靠着皇帝,他顺便搂住她的腰,侍女们都低下了头,织锦曲身退下:“奴婢给姑娘取衣服去!”
一时半会儿是看不下文件了,皇帝单手取下鼻梁上的金丝圆框眼镜,搁在案上,她见了,恍然低呼一声,道:“怪不得刚才看你觉得不一样,原来戴上眼镜了。以前没见你戴过?”
“有些时候了!”鼻梁有些酸,他揉了揉,说:“不常带,因为总能看清楚一些。今天上前朝孝陵,才发现真不行,那碑刻上的小字,要不是看过书有些记忆,好多都看不清。这不,回来就戴上这劳什子了!”说着叹气道:“我大概老了!不认不成!”
“老什么?四十几,阅历丰富,精力充沛,头脑冷静,正是一个男人最好的时候。”洛英急忙打断,他说自己老,仿佛无坚不摧的人猝不及防地把弱点展现出来,令她难以接受。她仔细瞧,他现在的样子,好似蘸饱了墨的毛笔,酣畅淋漓,风采正盛,但眼花的确是事实,她寻找理由替他排解:“像你这样,每天阅读大量的文件,舟楫车马,不休不止,太费眼睛了,是人都要眼花!跟年龄无关!”
“或许如此!” 他嘿然一笑,释放出惶然的情绪,道:“想起来叫人恍惚,再过几天就四十六了!人啊,不管做多少事,都要老,都要死。万岁!哪真有万岁的?朱元璋,叫花子成了皇帝,杀过的人血流堪比长江,享了极致的福,造了无边的孽,结果呢,还是黄土陇中,一堆白骨。堂皇的陵,被我这个异族皇帝用来笼络人心。以后我死,绝不修这样的陵墓,劳命伤财,一无裨益!”
大概刚祭拜了陵墓,所以感慨万千,生老病死是人类永远跨不过去的坎,他再圣明,也不例外。洛英心情陡然沉重,脸上的神色也轻快不起来了,沉默了半晌,轻声慰道:“这些老啊,死啊,真不象你嘴里说出来的话。想那么多,有什么意思呢?”
她的脸,就在他的脸下方,这美丽的女人,大大的眼睛窝着汪水似的,已经被他的伤感深深地带动了。她现在应该与他心连心了吧?可以说,他欢她亦欢,他哀她亦哀了。
一直这样,该有多好!孤独的路有手相携,寒冷的心也能滋出暖意,他伸手去触她青春无敌的容颜,想起阿勒善方才的奏报,关于一个面具人的奏报。
“的确没有意思!”他寡淡地回,修长的手指碰到她的皮肤了,又收了回去。
“你怎么了?”
他有好一阵子不说话,漠然地审视周遭,象忽略了她这个人似的,说:“没怎么,祭陵的感言而已。老啊死啊,我早就想透了!”目光回过来,聚焦在她脸上,遥远而晦涩,道:“现下看着你,有些担心,我让你陪我百年,这些年中,情况会不断地变化…”似乎说多了,他眉梢一抬,借刚才的话题掩饰:“到时皓首红颜,会不会太委屈你了?”
发生了什么事?令他这样患得患失!洛英睁大眼睛,企图从他脸上看出些什么来,他一副山高水长的疏离神色,令人胆寒。从那深潭般的眼里,她看到自己因为时空紊乱再难老去的面容,仿佛有些明白了,他慢慢地老了,而她却永远这样,她一阵心悸,搂住他的脖子,道:“你不要这样看着我。你是嫌弃我了吗?我这副反常模样!”
“什么?”他心不在焉地问。
她有些慌张,解释道:“我今天这副模样,就像你之前说的,做了有违天道的事所致。是,几十年都顶着一张脸,到哪头都是妖孽!但我要是不违天道,怎么能认识你?这就是天意,又或是命吧,我从前是不信命的,现在确有些相信了!”
他由她搂着,怔忡了片刻,渐渐明白过来,或许她所讲的,正是他要听的,再一次,再一次,让她证明自己的心迹,这样让他缓缓地降低惶恐不安,籍此从容地作出决定。
“你…”她说:“你是我的宿命!我的一切!我父母早亡,幸有薄产,衣食无忧,在你之前,出自少女的好奇,交过一个男朋友,没什么感觉,就分了手。我的生活,没有亲近的人,直到遇到你!”
“你是我的一切!”她重复了一遍:“你是我的爱人、丈夫、亲人,虽然刚一开始,我觉得很不应该。但心里再也没法抹掉你了,这人间,来回几千年,还有谁能够象你这么耀眼?不管在哪里,我眼里再也看不到任何人了,这一生,好像是为你而生。”
她心潮澎湃,身子微微地抖,回身去检阅他的眸子,发现那眼里晦涩退散,取代之于爱恋,才安心道:“请再也别说委屈我的话,我好怕这是嫌弃我的托辞!”
爱至深,忧之切,他是借口,她是真心。他缓了缓气息,部分的担心可以释怀了,笑道:“傻话,何来嫌弃二字?我只怕对不住你。这样说,我们命运相连,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分离!”
“我答应了你,陪你到底,除非你不要我 。”她靠在他胸前,犹豫了很久,惴惴不安地说:“不过,你答应我的事,你也要做到。”
他心里打了个突,说:“放心,一定送你回去陪孩子!”
闞闻呢?他们之间已经很久没有提起他了,知道他不愿意提他,但是也不能就这样不明不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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