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拭狄带着人马原路返回,向来沉稳的神色竟变得有些紧张,一见到师雨便道:“城主,恐怕我们中了若羌的缓兵之计,四门都被围了。”
师雨坐在案后,眼前是刚刚写完的告焉耆、且末书,原本打算送出去,现在只怕也没可能了。
“那就只能希望刺史能早日搬来救兵,或者都护军肯主动来相助了。”
霍拭狄摇头:“都护军虽然被少卿大人清洗过,但仍有一些是乔定夜旧部,若是从中作梗,只怕指望不上。”
师雨静静坐着:“那就静观其变吧。”
霍擎依旧没有醒,即墨无白却要好些,睡了一觉之后好了一些,只是需要静养,免得旧伤新伤齐发。
师雨没有将眼下情形告知他,将他移去城主府中静心休养,独自带人去前方巡视了一圈,回来后神色郁郁。
四道城门被围,唯独有山依傍的北城门最好突围,可突围出去道路难行,且直通西域国家,与东城门间隔着山脉,根本不是好出路。
深秋的墨城夜晚寒凉,附近的客栈酒家都被临时用来装人了,每一家都挤得满满当当。这时候也不计较钱财了,商户但凡有吃的喝的都拿出来互分了。
师雨站在城主府中思忖,不知道被围的墨城能支撑多久,只怕很快就会吃喝成愁。
正当此时,下人慌慌张张跑过来,说若羌人又调兵攻来了。
师雨立即更衣前往前线。
一钩月牙挂在天际,街头瓦砾间仍旧有百姓不舍地游荡。师雨衣着整肃,与霍氏兄弟二人带领大军,前往不过刚平静了几个时辰的战场。
一人高的石墙匆忙筑起,几乎受不了任何冲力,却依旧在月色下灰扑扑地立着,像是在讽刺若羌大军的无能。
墨城大军列阵于前,师雨跨马立于墙后,刚好可以透过墙壁看出去,眼中倒映出对方高举的火光,脸上的面纱随着夜风轻轻掀动。
凶兽一般的若羌大军静默无声,只有个将领在策马左右奔走,叫阵于前。
大约是师雨露了脸,对方的叫骂停住了。片刻后,有人自若羌军中打马而出,竟是一身中原儒生打扮。
“若羌督军赵遇,见过师城主。”
师雨眯了眯眼:“上次与赵大人谈判时,你还是左相身边的红人,如今再见,居然也成了主战派了。”
赵遇笑了一声:“师城主此言差矣,若羌不分派系。今我王受命于天,他日必功盖四土,倘若师城主明智,便该出城投诚。我王仁慈,必保墨城永世自主,不加干涉。”
师雨细细回味着他的话,忽然笑了:“如此看来,若羌王是有意一统西域了,不知道与你们联盟的焉耆和且末是否知晓这个消息呢?墨城能够自主是够吸引人的,只是要归顺若羌,总感觉不太习惯啊。”
隔得不算远,但夜色沉沉,看不清赵遇神色。他停顿片刻才又接着道:“如今墨城已是瓮中之鳖,城主何必再苦作挣扎?不如择良木而栖。豫国多的是即墨无白、乔定夜之流,个个都图谋墨城,难道城主就心甘情愿待在豫国吗?”
师雨冷笑:“赵大人还是不要浪费口舌了,尔等偷袭墨城,师出无名,背离人心,定将失道寡助!”
赵遇忽然纵声大笑:“我们可不是师出无名,今日大军来此,便是要为我国右相讨回个公道!”
师雨蹙眉:“公道?”
赵遇抱拳:“我王得知即墨无白就在墨城之中,他曾设计害死我国右相齐铸,还请师城主将人交出来,否则我国大军必将踏破墨城,血洗城主府!”
墨城将士大为震惊,没想到当初齐铸的死竟然会被这样曲解利用。
师雨紧抿着唇,许久方道:“你们口口声声说要人,却行偷袭之举,这便是师出有名?”
赵遇冷哼一声:“这是为了给墨城警示,希望城主不要徇情包庇!”
若羌大军恰到好处的大呼,一声一声“交人”在夜空中回荡,连远处的百姓都听得一清二楚。
赵遇稍抬下巴,想必神色很是得意:“为表诚意,我军驻守此处,直至明日日落。倘若师城主届时还是不肯交人,就休怪吾等动手了。”
“那你们就好好等着吧。”师雨调马转身,飞驰回城主府。
刚刚下马,却见府门边立着即墨无白,内着单衣,外衫只披在肩头,看起来衣冠不整,却颇为闲适自得。
师雨立在门前,隔着几步与他对视,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
“好了,我都知道了。若羌也太不要脸了,给我戴这么一顶高冠,我可真有面子。”即墨无白倚门轻轻笑着,笑到肩膀微微耸动。
师雨却紧绷着脸,正要进门,身后忽然追上来两个官员。
“城主,这可如何是好,到底交不交人啊?”说完了话才注意到门边就站着即墨无白,不禁讪讪。
师雨稍稍侧过脸,朝两个官员幽幽扫了一眼,二人立即垂眉敛目,再不敢多言。
第六十五章
墨城已经很多年没有过受侵的经历,更别说被人家打入城门来。若羌大军就像是随时都会扑咬上来的凶兽,百姓们是养在圈中的猪羊。但凡他们占领的地方,财物已经被洗劫一空,俘虏生死未卜,幸存者迟早也会被撕咬入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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