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师雨显然是认真的,放眼其他墨城官员和侍从,似乎也全然不将这当回事。
即墨无白这才明白为何她能接手墨城,也就只有在这块土地上,女子能有这样的机会了。
“也好,无白恭敬不如从命。”
墨城是东西贸易往来最重要的城镇之一,汇聚了来自各国的商人。侍卫们将道路疏通,引领城主府的车马出行时,引来了各种各样看热闹的人。
师雨命侍女撩开帘子,可以让即墨无白看清外面的情景。
这块绿洲由北向南从高到低的地势极难规划,可城中划分十分严明,南面住民,东西商市,北面居官。
因为缺少木料,城中房屋大多以砖石建筑,因为缺少雨水,屋顶不是斜向卧立。即使如此,仍然能在四处见到中原的印记。
有的商铺前会放一尊小石狮子;有的会在门前别一截杨柳枝,竟是鲜绿的,不知是被哪位商旅从中原带来,在这里落了根。
商铺鳞次栉比,百姓川流不息,片石铺就的大街可容两辆四乘马车并驾通行,除了风情不同,规格堪比国都长安。
即墨无白从昨晚到现在都在观察此城,唯有此刻印象最为深刻。
这块土地的辉煌是即墨彦一手创造的,他付出毕生心血,不肯放心交给朝廷,却肯交给师雨,必定有原因,而这原因才是他取得墨城的关键。
他朝身侧看了一眼,不妨正撞上师雨的眼神,彼此皆报以一笑,心中却思绪万千。
出北城门,沿官道行进片刻,转了个岔口,车便踏上了往山上而行的路。
眼见此间景色瑰丽,山势壮阔,即墨无白转头对师雨道:“此地看来是块风水宝地,叔公选此地建墓,想必费了不少人工财力吧。”
师雨摇了摇头:“父亲在世时,也有不少官员劝他为身后事考虑,大修陵墓,但他都拒绝了。这地方是早就选好了,陵墓却是他去世后才草草建了一下,可以说连许多大户人家都比不上。”
“哦,是么?”
即墨无白这语气有些不对,师雨转头,竟还在他嘴角看出了一抹讥诮。
“无白当真从未见过先父?”
“没有。”即墨无白斩钉截铁,师雨只好不再多问。
不多时到达山顶,墓在山腹之中,山顶建了凉亭,却是圆顶,颇有西域风情。亭中只设了一碑,上书即墨彦生平伟业,以作供奉祭拜之用。
侍卫们分守四方,墨城官员跪了一地,即墨无白孝服加身,手奉皇帝吊唁诏书,执酒祭奠,领着族人们跪倒叩首,霎时间哭声一片。
师雨从即墨彦蹬腿开始眼泪就没干过,这几日老人入土为安她眼睛才消肿,所以今日出门带胡椒,也是无奈之举。
即墨无白在她旁边流泪,双眼通红,眼泪长流,简直叫人看一眼都觉得伤心。
师雨心生佩服,明明和即墨彦素未谋面,看起来还有些不对盘的样子,转头就能哭得这么动情,这位大侄子可真不是普通人。
岂能落于人后?她悄悄从袖中取出布包,借抬袖之际往眼前靠了靠。
“父亲,您看,亲人们都来看望您老人家了……”
“叔公啊……”
姑侄二人痛哭不已,一个比一个伤心,场面好不感人。
师雨生的娇柔,哭起来动情是意料之中的事。可即墨无白堂堂男儿,身居高位,抛却了姿容端雅的君子风范,泪水长流不止,形容憔悴难当,便叫人刮目相看了。再加上他容貌与即墨彦有几分相似,好几位即墨彦的心腹下属见状也不禁动容。
到底是血浓如水的一家人呐!
回去时,照旧是“姑侄”二人同车。
师雨先上车,即墨无白因为太伤心,被几位官员扶着问候了几句,这才由杜泉搀着登车。
他白净秀致的一张脸,双眼却红肿不堪,就连师雨也不得不一边拭着被辣出泪的双眼安慰他:“无白保重,父亲在天之灵也不希望见到你这般难过,节哀啊。”
即墨无白一直点头,神情的确是恢复平静了,只是双眼仍有泪光。
师雨心中暗忖,为了今天,他必然是下了一番苦功吧。
正想着,车中传出一声沉闷的落物之声。她低头一看,原来是杜泉忙着扶即墨无白登车,不小心将袖中一截短小的竹筒遗落了。
竹筒不知装了什么,大概是塞口松散,一摔就开了,强烈的气味瞬间在车厢中弥漫开来。
师雨按紧面巾,凑近看了看,撒出的东西辛辣刺鼻,是几乎被压碾成泥的胡椒。
她抬起眼眸,神情说不出的微妙:“这是……”
杜泉眼神慌乱地看了一眼即墨无白,结结巴巴不知该如何解释。
即墨无白眨了眨通红的眼睛:“师姑娘有所不知,无白久居江南,喜食胡椒祛湿,久而久之,养成了习惯,如今到哪儿都要带些尝尝。杜泉这是为我着想,才随身带了一些。”
“不仅带了,还都碾碎了呢,杜泉当真贴心。”师雨夸赞一句,顺手将自己袖中那包胡椒往里塞了塞。
这晚晚宴,因为即墨无白白日里的表现,墨城官员的态度有了很大转变,不少人都开始与他这位少卿大人攀谈交流了。就连即墨彦最忠心的老部下霍擎都对他语气和善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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