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抬起头,不光是我,满朝大臣眼光唰唰的朝我们射来,唏嘘声不至于,夸张的语气总还是有的。
陈棉咧嘴一笑,拱手谢恩,“臣谢皇上天恩,本是小人拙见,难登大雅之堂,本无登顶之意,奈何一举成名,皇上,本朝国风,果然开明,谢皇上金口玉言。”
这就定了?
这已经定了?
我那两份状纸还没抽出来呢,我犹豫着,打算往前一步,起码给我个说话的机会也行,陈棉倒退半步,一脚踩在我左脚面上,又狠狠碾了一下,疼的我登时抽了一下,苏贤汝用几不可闻的声音说道。
“无论你要做什么,我劝你现在不要动手。”
我心里早就乱作一团,胆怯,害怕,时机,内疚,希冀,无数的情绪涌到一起,我想诉说我们宋家的冤屈,又真的不知道这是不是最好时机,会不会得不偿失,没能帮得了宋婉,反而送了我的小命。
“本朝新科状元,长陵人士,陈棉。榜眼,潍州人士,李启,探花,荆州人士,汪如意。”
掌事的太监声音尖细,足以让朝堂上的每个人听得清清楚楚。
我们三人旨到谢恩,唯独苏贤汝,一个人清清静静站在那里,我心里有些为他尴尬,难道他就这样寂寂无闻,走了个过场,陪我们殿试了一把,然后回归长陵?
“朕还有一事要与众爱卿商议,谭相近几日身子有恙,没来上朝,可是,谭相这位股肱大臣,却向朕举荐了一名人才,说是才华出众,相貌不凡,一定要朕给安排个合适的官职,苏卿,你可愿,为朕效命?”
最后四个字,皇上说的很慢,尤其是最后一个字,几乎是在唇畔擦了无数遍才舍得吐了出来。
朝堂上没人敢言,却都纷纷望向那张空了的椅子,想来是给那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谭相准备的。
我看着苏贤汝,他不卑不吭,月白袍子勾勒出精瘦细长的身材,一双乌兰色朝靴,低眉顺眼,“臣为皇上效命,天经地义,肝脑涂地。”
他是怎么跟谭相勾搭上的,宋家养了他十几年,我竟不知道他有这样大的本事,一时间竟不知作何感想,只觉得这么多年,自己当真是糊里糊涂,傻里傻气的过来了。
自己身边的人,居然都看不清楚。
陈棉封了从六品的修撰,我跟汪如意皆为正七品编修,三人皆入翰林院,本朝翰林院,主要负责撰写诗文,歌颂本朝天恩天德的,以及起草诏书,有些诏书十分机密,当然,这都是皇上信得过的翰林学士方可有此机会。
这几年,翰林势力日渐强大,皇上允许他们参政议政,以往起草诏书之人,不得在朝堂之上多加妄言,此种举动无异于直接鞭打了谭相的脸面,在此之前,谭相可是一手遮天,整个朝堂,若非皇上有异,其他人都会点头哈腰,得过且过的。
刚才朝堂之上之所以如此震惊,是因为皇上给了苏贤汝一个封赏同样招入翰林院,封为从五品侍读学士,这可是前朝后朝多少年都没有过的特例,此言一出,众人再也控制不住的开始了交头接耳,此时,只有两个人十分淡定。
一个是皇上,始作俑者,一个便是那苏贤汝,似乎一切早在意料之中,无需惊讶。
大殿上,摆了许多好看的金色琉璃,盏内都是冰洁雪亮的大冰块,本来冒着悠悠凉气,很是舒服,这一消息搞的,冰块瞬间融化,添冰的婢女来来回回好几波,有个不小心的,差点就撒了满盆的冰,还好女子的福星,陈棉眼疾手快扶了人家一把,那小婢女面色赤红的匆匆离去了。
“皇上,有句话,臣不得不说。”呀,居然是诸葛青云,刚才一直顾着紧张,竟没有看到弹弹弹的诸葛大人。
“本朝状元,榜眼,探花,最高位者,莫过于从六品修撰,这已是皇上恩德,古往今来,从未有人能够不费吹灰之力,一举得到从五品侍读学士一职,于情于理,于体制,皆不合乎规矩,虽然是谭相举荐,臣认为,官职不应高于探花。”
这种恩赐,多少人会眼红,多少人想除之后快,苏贤汝一步登天,那些考了多年未能如愿的考生,有几个会甘心,这种事情传出去,怕他以后做人都难。
谭相这个手段,看起来是要扶持苏贤汝,我倒觉得,他是想把苏贤汝作为一柄长剑,剑出鞘,受损害的,首先是剑身,他要用这把长剑,击退对他不利的所有人,而这把剑是否受伤,能不能再用,对他而言,没有考虑这么多。
“臣附议,皇上,此举实在不妥。”
“臣亦这样觉得,此举一出,天下学子,岂能善罢甘休,寒窗苦读数十载,却比不过谭相所荐。”
“皇上,臣认为,此事还应再议。翰林院接触之事,多为皇家秘史,秘事,稍有不慎,机密泄露,不利于皇权稳定。”
“谭相有功于朝廷,十几年来,从未举荐过他人,只此一次,臣以为,不应驳了谭相的面子,谭相年岁也已高,自然希望有合适的人才为皇上所用,至于是否经由科考得来,并不是那么重要。向来明君爱惜人才,传出去,更显皇恩浩荡,臣认为,此举甚妥。”
“臣也觉得,该给谭相这个面子,比起当年他在战场上的军功,这又算得了什么。”
这可真是热闹,最精明的老狐狸,正悄无声息的倚靠在龙椅上,眯着眼睛,一只手摩挲着下巴,似乎在专心听他们辩论,又似乎心中早有决断,只是碍于各种原因,不急在一时宣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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