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浪汉里有个偷中高手叫赵钱,裤腰带里藏着一根金链子,说是几年前在“销金窟”外从一个喝醉酒的老男人那儿偷来的。链子上刻了字,因为怕被抓,也没敢去换钱,却舍不得丢,就这么一直藏着。
“总有一天我也会弄根这玩意儿挂脖子上。”晚上睡觉前,赵钱总这样说。
大家便笑他,说他不如趁早把这链子弄成钱吃一顿来得实在;话落想起他这根链子换不了钱,又大笑,让他赶紧扔了算了。
赵钱切一声,把链子揣进裤兜里放好,说:“你们懂啥。”
在赵钱心里,这不仅是根金链子,这是他大半辈子的支柱。但他不想跟这群没见识的流浪汉争辩,嫌跌份。
谁想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蹭过来,问能不能以后去那儿带上他。
赵钱盯着这小子,心里算盘打得响亮。这孩子灵、精,一对眼睛透着野气,看着像能办事的。
“叫什么名儿啊你?”
“迟野。”
“你想去那地方干啥?”
“就看看。”
赵钱咧开嘴:“那可不行,那地方进去要钱。钱,你有吗?”
瘦的皮包骨的小孩低下头,吃都吃不饱,哪来的钱。
赵钱便说:“小破孩,才多大啊就想着做梦,我看你啊不如找个孤儿院去——”
“这样行吗?”
小孩突然抬头,细瘦的手里捏着一根金链子。
赵钱一愣。
一摸裤袋,空了。
“我也可以。”
话音里有些许不服气。
赵钱又是一愣,反应过来后乐了,“可以啊。”
迟野把金链子还给他:“那你以后能带着我去吗?”
“看情况吧。”赵钱含含糊糊地说,卷过大衣睡去了。
迟野却一夜未眠。身边都是鼾声震天的流浪汉,他没有御寒的衣服,大冷的冬天只能紧挨着墙缩成一团。
那晚过后赵钱也没带迟野去那儿。不过他开始注意到这个小男孩,偶尔也会“传授”给他一点偷技。迟野学得很快,平时在外面又常因为食物和地盘的争夺跟差不多年纪的小混混们打架,渐渐就越来越能打了。
就这么过了一段时间,突然有一天,赵钱说要带他去销金窟。
“就是这儿?”
初衍看着面前破败的建筑物,愣了一下。
迟野从车上下来,顺带把她也抱下来,点了根烟咬住,“后来经营不好,又被警察查了,就开不下去了。”
话是如此,但在当时,这地方是城东最热闹的地儿。
后来,迟野才明白,从来都是敷衍自己的赵钱为什么突然同意带他一起去。邓东那几年常在城东销金窟一带流连,公开寻找好苗子。而赵钱作为引荐人,得到了一大笔钱,从此离开了城东。
“我意识到不对劲的时候赵钱已经不见了,周围都是跟我差不多大的孩子,那样的情况下我不可能蠢到挨打都不还手……等所有人都倒在地上的时候,邓东走过来,问我要不要跟着他。”
“那个男人?”
“恩。”
那年,迟野刚满八岁。
天资再优越的孩子,要在一群同龄人中依靠武力活下来依旧非常不容易。最开始那两年他几乎活不下去,浓重的血的味道要把他吞噬。可他已经逃不了了,也没有人敢逃。更何况,在邓东这儿,虽然苦,但至少有食物果腹,有瓦遮头。
日复一日的高强度训练中,他越来越像为打架而生的机器。没有感情,失去理智,一旦开启开关就只有无尽的血腥。
除非对方先倒下,否则就不会停下。
“我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眼前除了血什么都没有。邓东却很高兴,我越失控,他越满意。”
迟野说着,嘲弄地扯起唇,眼底一片冰冷的淡漠。
初衍站在他身边,什么都没说,只静静看着他。
机车再一次启动。
停下时,初衍发现自己认识这里——
海城富商,贺家。
迟野淡声道:“我和所有人一样,只是邓东可以随时拿来用作利益交换的工具之一。”
是邓东把他送到这里生不如死。
“我不能反抗,房间很小,根本躲不掉。每次我都以为自己要死了,可是没有,然后一次次重来。”迟野抬起头,语气愈发地淡:“那时我想,要是有一天真的死了,就好了。”
初衍眉心不受控制地一跳。
半晌,哑声问:“我看到的那几次,也是……”
“恩。”
“邓东入狱后为什么不结束这种交易?”
“结束不了,不可能结束的。”迟野看向她,“我是邓东送给贺家的‘礼物’,‘礼物’没有权利决定去留。”
生死无法做主,去留全由他人决定。
他怎么会这样……
初衍心像被什么骤然刺入,带起大片的酸和疼。
迟野紧接着又说:“而且,我虽然恨邓东,但还得谢谢这里。”
邓东不知道,在他进去后,贺老见迟野没有紧跟着离开的念头,心情大好,许诺满足他一个愿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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