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情况下,林怀远是不会让希希和林悦待在一起的,倒不是因为希希怕生或者林悦对他不好,而是林悦整个人都很生硬,更不会逗小孩,每次强拗出来的温柔语气都能把希希吓一跳。
但这次,他却轻轻推了希希一下,说:“去吧。”
林悦领着小家伙去了她房间。
客厅只剩下了三个人,气氛算不上剑拔弩张,但也凝固得让人窒息,直到小叔咳了一声,跟小婶说:“去切点水果吃。”
小婶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欲言又止,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去厨房切水果了。
林怀远站在原地,看着坐在沙发上的小叔,五十出头的人,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至少老了十岁,尤其一头几乎全白的短发,更显得人憔悴苍老。
那头发十几年前就白了一半,一夜白头。
林怀远每每看着,都是满心愧疚和痛苦。
“坐吧”小叔叹口气道。
林怀远依言坐下,等着小叔开口。
他想着,大概还是会问希希妈妈的事,老人对突然出现的孩子接受不了正常,尤其这孩子还都已经三岁了,但这事他真解释不清,特别是在沈悠不记得了的情况下。
他要是现在说了,无异于把沈悠逼到死角。
“下周就是你爸和小洋的忌日了”小叔突然开口,说的却不是他以为的话。
林怀远一怔,眼中痛苦之色更浓——下周有三个人的忌日,三个他曾经最在乎的人,只是其中一个变成了永远的讳忌,再也不会被提起。
“小洋要是活着,也二十六了,跟悦悦一样大了”小叔望着家和万事兴的电视背景墙,目光凝滞,像是在自言自语。
小洋······
胸口猛然一滞,无数次噩梦中出现的场景蓦然出现在眼前——昏暗的胡同里,他抱着跟他差不多大的少年,慌乱的用手去堵他脑门上的血窟窿,却怎么堵也堵不上,血流了少年满头满脸。
少年的脸越来越白,身体越来越冷,救护车却迟迟没有来。
周围拿着铁棍、刚才还一脸嚣张的小混混们也全都吓傻了,任由他抱着少年跌跌撞撞的往最近的医院跑,没敢再拦······
往事和故人,哪个都碰不得,碰了能摧肝断肠、撕心裂肺,当年小洋的死是个意外,也不是他造成的,但却并不能说跟他毫无关系。
小叔没怪过他,虽然在那之后,不可避免对他冷淡疏离,但他已经很感激了,尤其是在自己有了儿子之后。
若是希希出了什么事,他自问,怕是还做不到小叔这样。
小叔终于扭头看他了:“一眨眼,这么多年都过去了,你和悦悦都大了,也不用我操心了。”
林怀远用力掐了掐掌心,兀自镇定道:“是,您也该享享清福了。”
小叔不接他话茬,继续说:“悦悦是个好孩子,就是死心眼,要不也不会这么大了也没个男朋友。”
这话是看着他说的,虽然没挑明,但什么意思,林怀远懂。
只是这话茬他不能接。
林怀远装没听明白:“正是忙事业的好时候,以后闲下来就好了。”
小叔叹口气,知道自己说不动他,别说他已经这么大,都独当一面到能开始管理他爸当年留给他的公司了,就是他刚初中毕业那会儿,也没有人能左右他的想法。
整个客厅蓦然安静了下来。
他们很少像这样坐在一起聊家常,也许是因为两人毕竟不是父子,很长时间甚至都没生活在同一座城市,又或许是因为两人话都不多,每次聊天,都更像是谈话,还是很严肃简短的那一种。
说起来,就是跟爸妈他都很少聊天,父母在他很小的时候就开始做生意,非常忙,忙起来别说聊天了,什么都顾不上。
幼小的他度过了一个又一个没有父母的白天和黑夜,直到最后那个电闪雷鸣的夜晚,他们彻底消失了,把他一个人狠狠丢下。
耳边仿佛又回荡起了雷鸣和飘忽的脚步声,还有妈妈冰冷得近乎诅咒的声音,直冷进人骨头缝:“······没人会要你,所有人都会厌你恶你怕你,最后抛弃你,你这一辈子都是孤家寡人,永远。”
林怀远又开始觉得窒息。
胸闷的那一霎那,他其实就察觉到了,只是并没在意,也没刻意做心理暗示,毕竟现在没什么“触发条件”,不是需要担心的状态。
直到后面开始四肢冰凉,额头上冒冷汗,心口像是被重重锤了一下,喉咙里翻涌上腥甜,林怀远才意识到他无意识放任自己进入了“情境”,而这样的状况已经很久没发生过了。
旁边小叔发现他不大对,先是一愣,随后像是想到了什么,忙探头尽量从他的视角往厨房看去,厨房门开着,能看到白色料理台的一角,但也只能看到一角,别说冰箱了,灶台都只能看到一个。
“把厨房门关上!”小叔冲厨房里的小婶喊。
推拉门嗒的一声被关上。
林怀远稍稍抽离,指甲没入掌心,就着一丝疼痛开始强行自我心理暗示。
“怎么回事?不是好得差不多了吗?也好几年没犯过病了,好端端的这又是怎么了?”小叔看着嘴唇发白的林怀远焦急地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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