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十分惊讶:“安平要与何人成亲?齐大公子不是还未回京?”
太上皇有些尴尬地笑了笑,说出了那个让我震惊的名字。
庆之。
他要娶安平了。
我近乎浑浑噩噩地朝外走,哥哥一路与我说笑,我却始终提不起兴趣。一直到了御花园里,远处有人缓缓走了过来,我抬眼看去,一道素白的身影,比以往清瘦了许多,几乎要叫我认不出来了。
哥哥很快便离开了,大概是想给我们独处的机会。我止了步,踌躇不已,他却已经慢慢地走了过来,到了身边,轻声唤我:“郡主。”
我点了点头,一时无话可说,僵在当场。半晌才找到一个话题,看着他的白衣道:“第一次看你穿白衣。”
他垂头,神情黯然:“为子都兄穿的。”
我又无话可说了。
既然这般在乎这个兄弟,你怎么能在此时娶了他最心爱的女子?!
心中的怒火说不清是为我自己还是为齐大公子,我只是觉得难受。
他忽而又问我:“庆之自归京后还未曾问候过郡主,却不知上次可有受伤?”
“没有。”我尽量压着情绪淡淡的问答,怕下一刻就要撑不住爆发出来,干脆举步越过他朝前走去:“听闻你与陛下即将完婚,恭喜了,只是不能留下喝喜酒了,抱歉。”
他垂着头,没有言语。
见他这模样,我心中的火气陡然便升上来了,停下步子转身,怒气冲冲地朝他吼了起来:“兄弟还生死未卜,你便穿白戴孝,还要急着娶了他的心爱之人,这便是你刘庆之的为人不成?!”
他似吃了一惊,怔怔的看着我,我这才发现他脸颊都凹了进去,整个人憔悴不堪。
“我也觉得自己很无耻,可是,你不明白……”
我是不明白,但我也看出了他心中的不好受。他这样子哪里有半分即将成亲的喜悦,分明就是身处炼狱般的痛苦着。
我转过头去,忽然觉得一阵阵的难过:“我骂你是希望你别一时冲动,毁了自己也伤了别人。”
他只是不言不语,仿佛整个人都颓谢了……
▽
虽然决定了要走,可是想到那场婚礼,终究还是忍不住留了下来。哥哥特地去太傅府拜访了刘太傅,回来后心事重重,我追问了许久,他才叹息道:“你也别怪庆之,他也是为了报恩。”
他将前因后果与我说了,才总算解了我之前的疑惑。
齐大公子与安平的事情,我也是后来才听哥哥说的。至于他为何会在此战失踪,委实不清楚。印象里,此人十分低调,腿脚不便,又不经常露面,自然接触不多。
然而我怎么也想不到他的腿疾竟然是假的,隐藏至深,只是为了在关键时刻护着安平而已。
难怪那日去看安平,觉得她与往常不同了。以往她的心中装着的东西再多再大,也是洒然的,可是如今因为一个人不在身边,便完全黯淡了光彩。
也是,深情若斯的男子,是值得她这般付出的。也只有齐大公子这样的男子,才能进得了安平的心吧。
光是这一点,庆之已然输了。
齐大公子救了他一命,奄奄一息地被拖入迷宫般的魔鬼城,对方又是恨之入骨之人,必然已经……
难怪,难怪……
不知道该如何形容,我与他之间隔着的已不只是彼此的年纪或者秉性的差距。
有些东西,注定已是无可奈何……
▽
四月初六,安平大婚。
那日天清气朗,我看着他从太傅府出门,一身大红喜服好不意气风发,可是那张脸却毫无生气,像是一切都归于死寂了。
我骑着马一直尾随着,仿佛是送亲的一员。京城百姓沸腾喧嚣,我却从御撵纱帐内的红色背影上看出了他的怅然。
不知情的百姓恭贺着,知情的友人必然是在鄙夷着。他却什么也没说,只是这般平静地坐在御撵上,如同献祭。
我一路相送,直到队伍进入宫城内,也直到看到那人出现。
我震惊非常,眼见庆之跌跌撞撞地下了车,仓皇的,喜悦的,最后却只是执着齐大公子的手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男儿有泪不轻弹,他竟然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就落了泪,直到齐大公子率先开口叹息道:“你这模样,倒让我一句生气的话也说不出了……”
庆之仿佛此时才清醒过来,慌忙解释,说到最后,几乎要舌头打结。
齐大公子按着他的肩头拍了拍:“好了,我不怪你,你并不是那种趁人之危的人,我知道的。”
他这才安静下来,整个人像是变成了孩子,垂着头不做声。
旁边有礼官小心翼翼地提醒吉时快到了,他这才回过神来,忽而动手解起衣裳来。我吃了一惊,慌忙扭头,过了一会儿再去看,却见他将喜服披到了齐大公子身上,退开一步,恭恭敬敬地作了一揖……
很多年后我仍旧记得这场景,之后我常常对他说,你生平最美好的样子,便是那时。
拿得起也放得下,穿上喜服或者脱去,都不曾介意他人的眼光,只是做到问心无愧……
崇安二年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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