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着含糊却光明的预感,可此时,心中却沉甸甸的,难得欢喜。
他垂了眼睫,拿了一支在一众含蓄又华贵的簪子中,寒酸的一枝独秀的云纹银簪,缓缓插进发髻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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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孩子,眼看就到了好时候,怎么就去了。”殿中幽静,季惠妃低低的哭泣显得哀凄又荒凉。
阿檀在一旁轻声安慰:“依奴婢看,小娘子那般人物,定是天上的神仙下来历劫的,如今功德圆满,便回去了,娘子别伤心了,让小娘子看了也伤怀。”
“她哪里会伤怀,她定是怨我这个阿娘的,要不然也不会临到了她能正大光明喊我一声阿娘的时候,便去了。”季惠妃说着,眼泪流的越发凶,全然没了往日的淡雅雍容:“都是我的错,若不是我贪心,阿妤还好端端的养在我身畔,我一定会让她好好的。”
阿檀替季惠妃抹着眼泪:“哪里能怪您,是陛下小心眼,先帝和太后的意思那么明了,下一任皇帝本就该出自您的膝下,他却处处提防您和季家,您若不是这么做,往后哪里还有季家的立足之地,亏得您当初帮他那么多。”
季惠妃摇头:“可我如今又得了什么呢?魏潋不争气,和魏熙好的跟一个人似的,我原想着将来阿妤当了皇后,有了子嗣,一切便都扭转过来了,可如今……就算她活着,我也……”
季惠妃哭着,只觉得头疼欲裂,她捂住额头:“说到底,我是天底下最可笑的人,汲汲营营,又得了什么呢?”
“娘子别哭,左右季家还有好姑娘呢。”
“两个没有魏家血脉的人为帝后是乱了大夏国祚,等我百年后,怎么有脸去见姑母。”季惠妃说着,合上眼:“况且,就算我敢冒天下之大不韪,你以为陛下会同意六郎取季家女吗?”
阿檀替季惠妃轻按额角:“不是还有李相公在外头吗?他会帮衬着。”
季惠妃蓦地睁开眼:“别提他,他就是个汲汲营营的吸血蛭虫,将自个儿子弄进来,别以为我不知道他想什么!”
她说着,身子颤了颤,眼中满是痛色:“为了阿妤我便忍了,可是他连我的阿妤都护不好。”
听到这所有的事皆清楚明白的刺在魏潋眼前,他已经没了留下去的必要,魏潋动了动僵直的身子,转身离去,他再没有如进来时那般小心,衣袖带起珠帘,发出清脆声响。
季惠妃哭的厉害,没有察觉,阿檀却闻声转头,只隐约见到一角白衣从殿门外划过。
她心中一沉,赶忙起身,只见魏潋渐行渐远,而守在门外的心腹宫人,皆被魏潋的人押的远远的,直到魏潋走远,他们才被放开,被放开后,赶忙面带苦色的往这里奔来。
阿檀厉声道:“不是让你们守着吗?怎么被拿了连吱一声都不会!”
内侍面有难色,噗通跪地:“是殿下的人动作太快了,奴婢们还未反应过来,便被捂住嘴拖走了。”
“殿下什么时候来的?”
“近一刻前。”
阿檀眉头蹙起,回殿禀报,却见季惠妃木呆呆的坐在殿中,身形孱弱,如殿外落叶般凄凉。
阿檀嘴唇一颤:“娘子……”
只听季惠妃低低一笑:“他早就不信我了,他是故意的,他是要借此良机和我分道扬镳呀。”
阿檀只得劝慰道:“娘子别多想,殿下可是您一手养大的,没有生恩还有养恩呢,再说了,天下一等一的尊贵,天底下有几个人能舍得下。”
季惠妃点头,面色又恢复了往日的温雅,却带着莫名的冷气:“对,除非他是不想要命了,要不然他就得给我老老实实的。”
阿檀缄默,魏潋可不像是能老老实实的,要不然也不会偷听了还正大光明的给她们示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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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潋只觉的从前压在心中的厚厚云翳突然散了,他却似失了依仗般,飘摇着往下坠落。
他漫无目的的往前走,一会是季惠妃呕心沥血的教养谋划,一会是魏熙那钢刀般,几乎要将他扒皮抽骨般的言语。
前世种种纠结为难,让他落到那般下场,可如今,他想学着当一个好兄长了,却得知自己不是皇子,荒唐,可笑,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魏潋狠狠一拳击树上,惹得满树枯叶落了他一身。
他的人生就是个笑话。
为了养母的私心汲汲营营,为着可笑的身份和心爱的女子不得善果,更因着养母的死,和魏熙互为仇敌,直到死在了魏熙手下。
可着待他情深义重的养母,却是害他一生悲苦的罪魁祸首。
而他那生产了没几日便死了的生母,怕和季惠妃与李承徽都脱不了干系。
“殿下,殿下,您怎么了?”泉石被魏潋骇住,一面给魏潋清理着身上的树叶,一面急声问道。
一声殿下,让魏潋回了神,他挥去衣服上的树叶:“无事。”
他说罢,神色如常的往前走去。
泉石看着自家殿下身上挂着的树叶,心中担忧,却只能亦步亦趋的跟着魏潋,将他身上的树叶摘干净,免得让人看见,以为六殿下疯了。
魏潋浑然不觉,步履从容的往前走,不知不觉竟走到了昭庆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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