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幢平凡无奇的竹屋里边,坐着穆潇苦寻不着的杜家父女。两个人就着一锅稀粥佐着几片腌菜,津津有味地吃着。
杜老爹现在在镇上一富户里当劈柴烧水的长工,钥儿则是靠一双巧手,接了几份针黹活儿的工作。杜老爹搬离老家前,把老家旁边的薄田跟房子便宜地卖了,两人的盘缠就是从那儿来的。
没了田地,日子确实过得比之前辛苦,可杜老爹从头到尾没怨过女儿一句,虽然钥儿很是愧疚。
“呐,多吃一点。”
望着越见清瘦的女儿,杜老爹感觉像又回到从前。她之前也曾这样食不知味,一点一滴地瘦削下去。
差别只在,当初她心里还有个冀望的人影,现在,却是连个影儿也没有。
都怪那个负心汉!杜老爹一想起穆潇就怨。
“不用的爹,我不饿。倒是您,每日砍柴挑水,才需要多吃一点。”边说,她边又挟起腌菜,重新放进爹的碗里。
“不行,今天无论如何你一定得多吃些!”杜老爹不由分说。“你看看你,瘦得只剩一把骨头,路都快走不稳了,又成天端着你那针黹篮子,不要命地拚命绣,你当爹的心是石头做的,看了都不会心疼?”
“好好好,我吃我吃。”她顺着爹的意,挟回一片腌菜。
杜老爹想逼她再多吃些,她却捂着自己碗口,可怜兮兮地摇头。
杜老爹知道,女儿所以会这样,全是因为还忘不了穆潇的关系。
他之所以搬离芮城,邻人们的闲言闲语只是其一,另一个更重要的,是他不想看女儿一抬头,就看见那金碧辉煌的王府别苑,再想起那个转眼不认人的穆潇。
杜老爹最是清楚自个儿女儿多死心眼,连被那样辜负了,也不曾怨过人家一句,杜老爹还真希望她可以破口大骂穆潇两句!可每回问起,她总是露出寂寞的笑容,然后掉泪,弄得杜老爹再不敢提起。
杜老爹很希望她快把穆潇给忘了,但看她样子,似乎离“忘了”还有一大段距离。他这个做爹的,也只能揪着心陪着,希望拨云见日的一天早点到来。
就在杜老爹仰头扒净碗里的粥时,一阵喧闹声由远而近传来。他正想放下碗筷瞧一瞧究竟,敲门声响起。
“谁啊?”杜老爹没多想地开门,一见来人,他又倏地把门关上。
老天爷,竟然是那家伙!
待在门外的,就是杜老爹方才还埋怨着的穆潇。
“岳父大人,求求您开个门——”
“谁是你岳父大人!”他一喊出这称谓,杜老爹就上火。“我们杜家高攀不上!你马上给我走,走得越远越好,少来招惹我们!”
“我错了,岳父大人,请您再给我一次机会,至少让我说说原因,我当初为什么会做出那样的举动——”穆潇在门外恳求着。为了找到钥儿,他几几乎要把整个冀州给翻遍了。
他料想得没错,阮囊羞涩的杜家父女,确实没能力搬离芮城太远,不过就从芮城搬到邻近的同城。但因为他俩行事低调,纵使穆潇加梁昭日以继夜、不眠不休地探寻,终也花了三个月,才探知他俩踪迹。
仍坐在椅上的钥儿脸色惨白。别苑一别后,她以为这一辈子再也没机会看见他了,他当时不是已经把话说得那么清楚了?云龙消失了,梦境结束了,她也该识相地离开了,他说的她都做到了不是?他还过来做什么?
她不想哭的,可是眼睛一动,眼泪就跟着落下。纵使心里对他仍有怨慰,可乍然一见,她仍旧如饥似渴地把他看进眼中。
他瘦了、晒黑了,人也变憔悴了。穿在他身上的蓝袍风尘仆仆,好似从很远地方一路骑马赶过来——她也不明白自己怎有办法在那一眼中,看见这么多事,她应该露出不为所动的表情才对,毕竟是他亲口说的,他俩结束了。
可为什么,只是看他一眼,就能让她心乱如麻、痛如刀割?
“没必要。”杜老爹狠心拒绝。“我当初就是对你太心软,一而再、再而三相信你说的话,才会落得这般田地。
好不容易我们父女俩平静过日子了,算我求你,网开一面,别再来打扰我们了。”
“不行,岳父大人,我办不到。”穆潇的声音清清楚楚传进门里。“在得知你们什么也没带地离开芮城,我才发现我错了。在认识你们之前,我以为全天下的人,全脱不了‘利欲熏心’这四个字,不说别人,单提从小跟我一块儿长大的好友,他也为了几百两银,参与了四姨娘的计谋。我身边找不到可以相信的人,直到认识您,还有钥儿。”
“承蒙抬爱,我们父女俩承担不起,您还是快回去吧。”杜老爹不领情。
“岳父大人,请听我把话说完。”穆潇知道他的错,绝不是三言两语可以弥补。他也不奢望钥儿听了之后,就立刻原谅他,但他还是得说,这至少是个机会。
“我与钥儿相处的点点滴滴,每一件事都牢牢记在我心里,我发誓我从来没忘过。但是我无法相信那些事是真的,我以为我在钥儿身上发现的种种美好,只是昙花一现。我担心相信钥儿之后,过不了多久,我又会被伤害、被辜负、被算计——所以我才会狠心推开她,我以为我那么做是对的,但过不了几天,我就发现我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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