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她的笑声中,钱明珠夺门而出。
这个女人疯了……王芷嫣她疯了……她说的都是疯话……
可是为什么,那些话一直盘旋在她心中,仿佛烙铁一样,将她的心慢慢煎磨,那么痛那么痛?
古来君王无真爱,那么旭琉呢?他有多喜欢她?又能喜欢多久?乱了乱了,一切都乱了。这些天的恩爱甜蜜让她放松了心怀柔化了原则,当初嫁前明明下定决心不爱他,要恬水无波的当她的太子妃,只要能安安稳稳的当下去就可以,其他什么都不理会什么都不管的,怎么现在一切都变了?
她变得那么在意旭琉,千里迢迢受尽艰苦的去洪水中找他,知道有了他的孩子后那么高兴那么幸福,费尽心思帮他处理朝中的事务,甚至这次被害为着他的前途宁可自己打落牙齿合血吞也要忍下去……这么这么多的事qíng,这么这么多的心思,为着那个男人,想着那个男人,爱煞了那个男人……
钱明珠气喘吁吁的跑着,忍不住回头朝后望了一眼,黯淡的月光下,冷宫清绝,毫无生气。住在那样一个地方,纵使再正常也可能会被bī疯吧?比如王芷嫣,再比如——水容容。
一时间,有关水容容的传说和上次见到她时的qíng形在脑海里jiāo叠了起来。那位青砚台的圣女,也曾是一位天子倾心至爱的人啊,可是后来呢,又怎样?还不是被天子所抛弃,打入冷宫,疯疯颠颠,凄凄凉凉,连死了都没几个人知道……
旭琉是喜欢她,可他是太子,他有着拥有无数妻妾的合法权利,即使他不会爱上其他女人,但是他还有江山,还有社稷,在江山社稷面前,儿女qíng长又能占据多少分量?
今天,她为了替他拉拢一个下属的忠心,可以牺牲掉一个孩子,明天又会有其他事,需要她牺牲的更多,她能够牺牲多少回?若她最后把自己都给牺牲掉了,钱家怎么办?
重重大山,一座座的压在她的肩膀上,压得她近乎窒息!
如果可以和一般的女子一样,不需要顾虑这么多这么多;如果可以和萃玉一样,只要爱上一个人便径自的一味去爱了;如果可以和宝儿一样,能够自由的选择人生;如果……
可是——没有如果。
信心,动摇与摧毁,有时仅在一瞬间。
她跌跌撞撞的回到沐阳殿,推开迎来搀扶的宫女们的手,喃喃道:“酒,去,给我拿酒来!我要喝酒……我要喝酒……”
何以解忧,唯有杜康。只有酒可以让她松懈,可以让她得到短时间的安宁,可以让她忘记一切烦恼,可以让她感觉到自己是怎样鲜活的存在着……
可是酒呢?为什么还不拿来?
正这样想时,一只碧玉酒壶递到了眼前。
太好了!一把夺过来往喉间灌,辛辣的滋味随着咽喉冲上大脑,轰的一下爆炸开——她要的就是这种感觉。
迷朦中好象有只手扶住了她的腰,有人问她:“明珠,你怎么了?”
她斜着眼睛看过去,看不清楚那人的容颜。“酒,我要喝酒……你陪我好不好?”
“酒会伤身,你大病初愈,还是不要喝了。”
她固执的摇头,死命抓着手中的酒壶:“不要,你别管我,我要喝酒,我就要喝就要喝!”
那人看着她,长长的叹了口气道:“好,我陪你一起喝。”
接着眼前便出现了两个碧玉酒杯,斟满清香四溢的醇酒,在灯光下泛现出绚丽的粼光,美丽的不象真实的。
钱明珠瞪着那两杯酒,唇舌间忽然苦涩了起来,她抬起头望向那个人,视线由朦胧转为清晰:那般挺秀威严的两道浓眉,眉下明亮清澄的眼睛,瘦瘦的双颊里盛载着辛苦和cao劳,薄薄的唇角边系挂着江山与百姓……这样一张脸上,可有容纳下她的一丝一毫?
她忽然一把抱住他,像个孩子一样嚎啕大哭,哭的没有掩饰,没有仪态,没有一切的一切。
对于她如此失常的行为,在感觉到惊讶的同时又有点受宠若惊,旭琉温柔的抱着她,低声道:“你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
“容妃……容妃……她死了,她死了!”
“容妃?”先是愕然,继而震惊,“明珠,你指的是水姑娘?你是怎么知道的?”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皇上不是很爱很爱她的吗?他不是曾经为了她连皇帝都可以不做连江山都可以不要的吗?为什么他要抛弃她呢?为什么要把她打入冷宫?为什么要让她凄凄凉凉凉的死在那里?为什么……”
“明珠。”旭琉急声道,“你别这么激动,你先告诉我,你是怎么知道容妃的事qíng的?你认识她?”
“我亲眼看见的!我有次迷路误入了冷宫,看见她坐在秋千上,疯疯癫癫的好不凄惨,后来等我再去那时,一个老宫女告诉我她死了,她死了!”
“然后呢?”旭琉隐隐察觉到她在担忧些什么,但他要她亲口说出来。
钱明珠的眼神又变得凄迷了起来,声音喃喃,好似梦呓:“我不知道……我只是觉得,只是觉得很害怕……”
“害怕什么?”
“我好象又一次被关在了黑屋子里,前面有很多考验在等我,可这次我找不到可以砸窗子的椅子,我看不见任何东西,我无能为力……我很想抓住一些可以保护自己的东西,但是没有,我怎么也找不到,我生平第一次觉得自己很无助,我很害怕,我真的很害怕……”钱明珠忽抬起头,哀求道,“救救我,殿下,请你救救我……”
旭琉的眼珠由浓转淡,低声道:“原来你害怕自己会与容妃一个下场……明珠,你对我就那么的没有信心吗?”
怀里的人儿似乎是醉了,因此没有听见他的这句话,她呢喃着模糊不清的话语,昏昏睡去,脸上还带着残留的泪痕,即使是在睡梦中,眉头依旧是皱着的,有着太多的放不开。
旭琉注视着那样心事重重的一张脸,长长的叹了口气。
“明珠,明天,明天我带你去个地方。”
既然她的心结起源于这个,那么,他要亲自带她去解开。
马车轻轻颠簸,风儿chuī得帘动,望将出去,窗外已是一片苍茫景象。不知不觉中,冬天就来了,算算日子她嫁给旭琉近一年了。
回想这一年以来的时光,百种滋味涌上心头。
回眸望他,神qíng怯怯,昨夜纵酒失态时说的话其实是记得的,也因记得,故而窘迫,那可能是生平第一次在别人面前坦露心事,而那个别人又偏偏是他……
旭琉放下手中的折子,冲她微微一笑。
奇怪,他明明有一大堆事务要处理,忙得根本没有空闲,怎么还非要带她出宫?
“殿下,我们这是去哪?”
“到了你就知道了。”又是这样的回答,成心卖关子。
钱明珠咬唇,重新将目光转向窗外。马车正沿着一条僻静小径飞快而行,走入大片枣林中,再往前,便开始上山。远远看见半山腰上露出一角乌檐,她忍不住扭头问道:“我们是去寺庙吗?”
旭琉笑了笑:“不是。”
于是她只好耐心等着。马车又走了盏茶功夫,终于停下,车夫取来踏板,旭琉扶她下车。第一个映入眼帘的,是写着“明觉寺”三个大字的门匾。
还说不是寺庙?钱明珠横了旭琉一眼,旭琉牵住她的手进门,两个小沙弥出来迎接,不知他在二人耳边低声说了句什么,小沙弥们脸色一正,其中一个急急跑了回去。
这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过不多时,一个老和尚从正殿走了出来,行礼道:“阿弥陀佛,不知殿下降临,有失远迎。”
“无念大师勿需多礼。我是来找十二皇叔的。”
“殿下请跟老衲来。”老和尚说着转身带路。
钱明珠诧异的望了旭琉一眼,这寺庙非常简陋,又地处偏僻,香火不盛,十二王爷在这gān什么?他又为何带她来见十二王爷?
绕过正殿,后面是个小小的院子,种着一些新鲜蔬果,应该就是寺内僧侣平时的斋菜来源,院子那边有道矮门,无念大师上前掏出钥匙打开锁,推门道:“王爷就在里面,殿下请进吧,恕老衲不随着进去了。”
“有劳大师了。”旭琉谢过,牵着钱明珠继续前行。
穿过那门后,豁然开朗,后面竟是个山谷,地上大片不知名的野花,虽在微寒的初冬,仍是生机昂然的盛开着,远处还栽种着几竿修竹,三五间竹屋截然而立,好生雅致。
“好地方!”钱明珠赞叹道,“没想到寺院后面竟然别有dòng天。十二皇叔真是个会享福的人呢!”
“你等会就会知道,他享的福远远不只这些。”旭琉说着大步走过去,高声道,“得成比目何辞死,只羡鸳鸯不羡仙。我又来打搅了,就不知此地主人欢不欢迎?”
屋内传出一声轻笑,其音轻绝,煞是动听。一个娇柔女子的声音轻快的说道:“纵使此地不欢迎外客,但殿下却一定是例外的。快请进来!”
十二王爷住在这么神秘的一个地方已经够让人奇怪,此地居然还有个女子,钱明珠真是好生惊讶,而且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声音听起来竟有几分耳熟,似乎是故人,但又想不起来是在哪听过。
房门自开,竹帘后,依稀可见一娉婷人影。
室内的摆设很简单,但每件东西都放在最恰当的位置上,即使是再挑剔的人,也找不出半点瑕疵。光以这点论,此间的主人必不是普通人物。
旭琉望着帘后的人影,微笑道:“我带了个故人来看你。”
那人掀帘而出,见到钱明珠时愣了一下,但很快便笑了起来:“原来是这位姑娘……”
钱明珠见到她更是吓了一大跳,惊叫出声:“是你!容妃!”
原来此人不是别人,正是水容容。
她不是死了吗?怎么会活生生的站在这里?而且眼神清亮神态恬静,哪有半分昔日痴呆疯癫的模样?
只见水容容点了点头道:“好久不见……我认得你,你曾经误闯冷宫,我们有过一面之缘。”
“你,真的是水容容?”
“呵呵,你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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