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王头的茶档今天用油毡扯了一个棚,正好档住滴落的屋檐水。
化雪的日子,天气较下雪天反而更冷些。
老王头的茶档就显得格外热闹,早上过来打热水的人,两手拢在棉袄的袖子里,脚边放了一只热水瓶,几人依在门洞边聊天,边等着老王头给他们打热水。
老王头一边帮人打着热水,一边还要顾着大铜炉上的茶水,又要分出一只手给客人递麦饼,麻球,茶叶蛋等早点,那是忙的不得了。
翠婶儿穿花似的给客人们上早茶,时不时还要收拾桌子,再顺便把客上放在桌子上的铜钱收落她围裙前的口袋里,听着铜钱落在围裙口袋里的当当声便会一脸满足的笑。
“翠婶,生意好呀。”平五一身簇新的绸面长袍,下身一条青灰色西裤,一双噌亮的牛皮鞋,脚步一颠一颠的从门洞那边过来。
“托福,托福,全靠大家捧场。”翠婶笑咪咪的回着,又上上下下看了平五一眼说:“平五,发大财了咩。”
“没有,快过年吧了,弄一身簇新添添喜气。”平五笑嘻嘻的说。
翠婶便也笑笑,心里却是想着,以平家的家计,平五肯定是弄了外财,要不然可置办不起这一身。
平五捡了靠墙的位置坐下,要了一碗茶,一盘茴香豆,然后一边慢悠悠的吃着茴香豆,一边喝着茶,那眼神却一直落在前面不远2号门处。
翠婶觑了一眼正慢条斯理喝着茶的平五,又意有所指的说着:“麻三妹一早去菜市哦,听嘉佳说,今天菜市那边有黄牛肉卖,这大冬天的,弄点黄豆煨黄牛肉滋补去寒呢。”
自那晚,麻三妹跟卞先生传出争执之后,平五没事便来老王头的茶档坐着,若是看到麻三妹单人过来,平五便总会过去,以一种保护者的姿态送麻三妹回二号门。
如此,整个永福门大家都晓得,平五中意麻三妹,只等麻三妹点头。
听了翠婶的话,平五两眼一亮,便站起身来,正要朝菜市那边去。
这时,卞维文一手夹着算盘,一手提着一只铁皮的热水瓶过来,正好听到翠婶的话,倒是一脸有些意动的说:“是的吗?都没听嘉佳说起,不晓得现在去买还买不买得到,这天冷了,老潢身上老发寒呢。”
最近天冷,老潢也成日里窝在家里,天天躺在他那靠椅了,窝在火盆边,整个人都没什么大精神,卞维文早就思量着给老潢补补身子,这会儿听到黄牛肉,卞维文也是有些意动了。
听着卞维文的话,平五冷哼了一声。
“那要想买,就得赶紧去,这会儿估计都迟喽。”翠婶接着卞先生的话头回道,虽然前阵子,卞先生非礼麻三妹的事情传的沸沸扬扬,但永福门好些人心眼里是持着怀疑的态度。
毕竟卞先生在永福门住了好几年来,平日里虽然性子寡淡了些,但实实在在却是一个热心人,平日邻里,读书有问题想问的,或者一些书信往来及契约问题需要帮忙的,只要跟卞先生提一提,便没有不帮忙,卞先生倒也算得谦谦君子,实在是想不出他会做出那样的事情。
再说了,卞家如今虽然落魄,但以卞先生的本事,再加上如今正走运的卞老二,卞家这日子眼看就红火起来了,凭着这些,再凭着麻三妹巴巴的给卞先生织线衣的热呼劲儿,卞先生若真是对麻三妹有意,犯得着做那下作的手段吗?
所以那会儿的事情其中只怕还有让人商榷的地方,巷子里一些心知肚名的早晓得那定是麻三妹故作暖昧的手段,大家自也不会真放在心上。
“翠婶儿,什么迟了?”一道脆亮的声音响起,麻三妹如今是人缝喜事精神爽,先是桂花糕在南京的南洋劝业会上得了优秀奖,之后又据说虞记的东家大小姐给麻三妹包了一个大红包,麻三妹可以说有名有利,那日子算是出头了,一改钱四海刚走时的那股子酸苦劲,整个人焕发出一股别样神彩。
难怪平五这小子见了就迷上了,翠婶暗里嘀咕着,看着麻三妹手里拧着两提牛肉,便笑嘻嘻的说:“哟,果然是早起的鸟儿有虫吃,三妹这黄牛肉是买到了,卞先生还说也想去买呢,我估计着是迟了。”
“卞先生不用去了,我已经给你买来了。”麻三妹从她那两提牛肉里分出了一提,递给卞先生。
“这如何使得?”卞维文一愣,便摆摆手。
一边翠婶一脸看戏的表情,正站起来的平五本来见着麻三妹过来很高兴,正要打招呼,却没想麻三妹冷不防来这一招,那脸色便阴晴不定的站在那里不动。
“还请卞先生收下,今天是三妹给卞先生陪罪的,那天的事情实是三妹因为不忿先生冷落我一片好心,所以故意说了有歧意的话,反而让先生陷入流言之中。所以今天,我特意买了牛肉来给先生陪罪。”麻三妹冲着卞维文道,这一翻话相当的利落和坦荡。
麻三妹这翻话倒是让人眼前一亮。
之前的事情,卞维文虽说并不会太怪麻三妹,但依卞维文的性子,所谓话不投机半句多,卞维文大体跟麻三妹没什么话聊了,平日便是在虞记里碰上,也不过点个头,这会儿麻三妹既然这么说了,卞维文倒也不好再拒人千里之外。
这牛肉他可以收,但老规矩,钱得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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