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景明走出了虞宅,装佯便装佯吧,维持一个表面也是一种礼节。
……
门外长街上,正是吃早饭的时候,老王头的茶档几张桌子,几条长凳,坐的密密实实的几层吃客。大家边吃边闲聊。
“爱珍,听说你家老二跟虞三姑娘的亲事订下来啦,什么时候吃订亲酒呀?”嘉佳从菜场回来,看着爱珍正在老王头的茶档打开水,便笑嘻嘻的问道。
边上翠婶边忙活着给人端茶,也插话说:“哟,这就订下了?”又说:“是该订下来,省得闲言碎语的。”
“你耳朵倒长,也就有这打算,不过具体还不得戴谦和三姑娘自己做主。”爱珍笑笑。虽说家里是说定了,但没到成亲那一天,话都不能说死。
“可不,现在洋学校里的学生讲究自由恋爱。”几个女人便凑堆说笑。
“老王家的,来盘茴香豆。”茶档上,老潢依然占着靠墙边的一个位置,这会儿冲着翠婶道。
“好咧……”翠婶应着老潢的话,转身拿盘子去装茴香豆。
老潢便又逗他的鸟,鸟笼就挂在他顶上横着的一根竹杆了,那鸟笼是竹子做的,那竹色沁着褐红,两根小叶紫檀的跳杆一上一下错落的架在笼子中间,这笼子有些年份了,紫檀的颜色已近变的油墨,唯有晨光映在上面时,才有看到流光一样的紫红,那只叫老潢宝贝的不得了的绣眼鸟站在跳杆,应和铜钱甩进铁皮盒的声音,绣眼鸟“锵锵……”的大叫,这一口竟连叫了二十五声。
“哟,老潢,时局不对了,若是搁前些年,你这鸟拿到南京鸟市跟人斗斗,就凭这一口绝活儿,当得个“鸟王”称号。”李大夫背着药箱正准备去药店坐堂,听得绣眼鸟这一口叫,啧啧的说。
“那可不……”老潢颇为得意。
“鸟王……嘿嘿,这名号不要也罢。”卞维武今天难得的脱掉了他那一身巡捕服,穿了一件半旧的棉袄,两手笼在袖子里,蹲在老潢对面的凳子上,手里还夹着一根过滤嘴的洋烟,好象是叫雪茄的东西,卞维武没觉得这东西味道有多好,反而挺呛,但如今他心里不痛快,呛的眼泪鼻涕出来的时候,有一丝痛快。
“关你什么事,去,一碗羊杂汤。”老潢瞪眼,抬脚踢了踢卞维武蹲着的凳子,这小子没出息。三姑娘订亲就订亲呗,天涯何处无芳草,这小子一大早一幅丧气的表情,他看着气。
“没钱。”卞老二不理老潢,重重的抽了一口雪茄,就咳了起来。
“混账小子,你吃的起这洋烟,没钱给我买羊杂汤,我打不死你。”老潢瞪起眼,抄起一条长凳。
“别,你这老家伙狠。”卞维武呛的眼泪出来,一挥手:“王叔,大碗的羊杂汤。”说着,又嘀咕一句:“撑不死这老家伙。”
老王头笑呵呵的端了一小碗的羊杂汤:“大碗的吃不掉,浪费。”
卞老二撇撇嘴,蹲在那里,继续抽着雪茄,继续咳。
虞景明从虞宅出来的时候,就看到卞老二嘴里叨着那雪茄,眼眶红红的,想着卞老二对三妹只怕是真上心了。
“维武,维武……”虞宅的侧门边,虞景祺坐在墙脚线上,小花踱着步子很悠闲的走来走去,夏至一手扶着虞景祺,却伸长脖子正朝这边叫。
“哦,夏至啊,什么事体?”卞老二回过神来,冲着夏至抬抬下巴头问。
“上回你弄来的牛奶粉和麦乳精还有没有?”夏至问。
“这会儿没了,过段时间应该会到一批,到了我通知你哈。”卞维武挥挥手。心里却嘀咕,其实这一批的货早该到了,可利德商贸那边却一直没消息,哪天要去催催。
“好的,记得,一定要给我留啊。”夏至着紧的说,又看着一边的虞景明笑笑,然后牵着虞景祺从侧门回了虞宅。小花直接从院墙里跳了进去。
“夏至上回买的牛奶粉和麦乳精是从维武这里弄的啊,挺不错的,维武这路子可是越来越野了。”红梅笑笑的跟虞景明说。
“他的路子多是董帮办搭的线,如今董帮办在江海关被威尔排挤的厉害,维武这些路子还不一定能不能保住。”虞景明想了想说。
“那倒是。”红梅点头,董帮办在江海关的形势非常不好。
“呵,能的啊,现在连牛奶粉,麦乳精这种东西都能弄到手了……”老潢咧着嘴,又冷笑一声:“董帮办那里你小心一点,别到时被卖了还在帮他数钱。”
“被卖了我也认了。”卞维武不服气的瞪着老潢,又说:“老潢,人这一辈子,总有些东西能让人不顾一切的去搏的吧,我做不来大哥那样,心中喜欢,却只站在远处淡看风云,然后守着蜗居,看庭前花开花落,任时光消逝……”卞维武说。
老潢咧咧嘴,好一会儿说:“你到底不懂你大哥……”
虞景明同意老潢这句话,卞先生那人也是让人不易看懂的。
“卖报,卖报……最新消息,六灶乡渔民起事,荣兴商团被围困在渔业公会里……卖报……卖报啦,最新消息……”这时,卖报的小童挥舞还带着浓重油墨香的报纸一路飞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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