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该没事,卞先生带过口信回来,讲他心里有数,没事体,让大小姐不要担心,另外翁冒这些天也在外打听。”红梅撩了帘子进来讲。
虞景明没讲话,心里却想着,从一些消息传来,她觉得维文在下一盘棋。因为事实上,维武的事情并不大,这回维武是带着码头工人罢工了,可这回事件是由美华纱厂开始,然后麻氏响应,而她虞记更是煽动了糕点全行业的罢市,然后再有码头工人等各行业响应,而为了平息事件,市政府是承诺不追究大家的责任,而至于维武入的一个什么党,那就更不值得追究,要晓得,便是现在政府里,好些人都是入了几个党的,这个没法追究的。所以,维武这回这个通缉令完全是吕三弄出来的,而维武唯一能叫人抓住把柄的就是销售走私货,这一块业务是当初董帮办的,后来被维武接手,这些走私货的销售渠道当初在董帮办出事后是被江海关那边调查的一清二楚的。只是当初,卞维武凭着他海关巡捕的那块皮,硬是打通了关节,所以,这块业务维武一直在做,这是摆在明面上的,实在太容易被人抓住把柄了,虞景明甚至想过,卞维武趁这个机会坐两年牢未必不是好事,正好可以从这一块脱身。
所以讲,仅维武目前的处境,根本不需要弄个特使出来故布疑阵,虞景明觉得,卞先生这盘棋倒好象是明修栈道,暗渡陈仓,只这个陈仓是谁?虞景明不由的就想起了李泽时。
李泽时这回回上海,没有跟她碰面,但虞景明晓得,李泽时是跟卞先生碰过面的。
海关码头。
吕三带着人赶到海关码头的时候,正好看到卞维文陪着一个男子排队登船,大热的天,那男子穿了一身风衣,领子还竖的高高,头上又戴了一顶礼帽,帽子耷拉下来,盖住了大半个脸,叫人看不清面目,但看身形,不是卞维武又是哪一个。
两人边上还有两个听差低头低脑的提着行礼。
“卞维武,我看你往哪里跑?”吕三一挥手,几个人上前,排开众人,就将卞维文和那风衣男子团团围在中间,而在前头盘查的几个警察也迅速围了过来。
为了抓捕革命党,各车站码头都有人严加盘查。
卞维文等人这时叫人团团围住,便停了脚步,卞维文抬头看了看吕三,才一脸疑惑的讲:“是吕队长呀,有事体吗?维武在哪里?我还要找他呢,为人不作亏心事,不怕半夜敲门,有什么躲头,维武真要犯了罪,该坐牢就坐牢,可若子虚乌有的,我这个做大哥的也是要为他做主的。”
卞维文这话便也有些在敲打吕三。
“呵,卞先生,还睁眼说瞎话呢,想从我眼皮底下蒙混过关,不可能。”吕三一脸得意的讲,然后一手拍掉风衣男子头上的礼帽,哪想却露出一张洋人孔,并不是吕三先前预想的卞维武。
“你是谁?太无礼了,我要抗议。”布鲁克先生便讲。他这回巡查是暗访,自然不便露面。
吕三也是愣住了,本来笃定就是卞维武,没想到却冒出个洋人。
“队长,我们上当了,卞维武刚刚在火车站冒了头,我的人亲眼看见的。”就在这个,一个听差急匆匆过来跟吕三讲。
吕三一听,这才晓得卞维文突然出现在码头,根本就是为了搅乱他的视线,好掩护卞维武离开上海,于是冷笑:“卞先生,好一招明修栈道,暗渡陈仓。我们走着瞧。”吕三讲完,也顾不得盘查别人,就带着人匆匆往火车站赶。
卞维文只是笑笑,然后跟特使布鲁克先生讲:“布鲁克先生,只是误会,还是登船吧。”
布鲁克先生还是不高兴,不过卞先生这样讲,再加上船就要开了,没有时间理会,便一把推开码头盘查的人,先一步上了搭桥,两个听差自然一前一后的跟着,卞维文依然相陪,跟布鲁克先生好言解释。
原先盘查的人见吕三出了个洋相,又看这边是洋人,便也没有上前盘问。
等过了搭桥,上了船,两个听差相视一眼,暗里松了口气,其中一个落后了一步,声音低沉的跟卞维文讲话:“多谢。”正是一直被通缉的李泽时,而另一个听差正是李泽时的助手年胜。
“不要谢,应该的。”卞维文笑笑讲。
李泽时沉默,好一会儿才又讲:“维武出来,让他来找我,他晓得怎样找到我的。”
“看维武自己吧。”卞维文沉吟了一下。维武向来有自己的主见,
“也好。”李泽时点头。
气笛声响起,李泽时最终朝卞维文拱拱手,他其实还想祝福卞先生跟虞景明的,但想想,终是什么话也没讲。
船出发了,李泽时向年胜站在船尾,看着渐行渐远的上海。
“这位卞先生我始终看不懂。”年胜讲。
“不需要懂,只要晓得,每一个中华人都在用他自己的方式寻找着出路。而这位卞先生选择的路,看似平顺,但平静下面却是暗流涌动,其凶险更甚。
人世千万条路,没有哪一条会是容易的。
“都不容易。”卞维文拢着袖子站在码头上,看着船渐行渐远。
“蟹黄汤包,蟹黄汤包……”码头一角的德叔包子铺,刚出笼的汤包蒸腾着滚滚热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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