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景明站在堂前朝着二叔的灵位鞠了个躬,点了一注香插上,那虞二奶奶倒是回过神来,一步上前便拿出香炉里的香丢在地上,正如她之前说的那样,不让虞景明的香上供桌。
虞景明微微闭了一下眼,再睁开时那眼神清淡如水,她敬礼上香是尽一个晚辈之心,心意尽到了,别的东西并不需要在意,那边虞二奶奶却气的不行,她肚子里就有一股子气,却怎么也出不来,憋闷的难受,偏虞景明任你怎么发作,她全一付毫不在意的云淡风轻样儿……让人好象一拳打在棉花上。
也是,如今永福门,虞记,都在她手上了,而她这个二婶却是活活成了一个笑话,想到这里,虞二奶奶顿觉一阵没趣,原先的心气儿突然落了底似的,转身回了屋,那背影微弓着,看着老了几岁似的。
一边原先陪着说话的戴娘子也跟着,三姑娘从厨房里端了一碗刚熬好的燕窝粥,路过虞景明身边瞪了一眼,然后端着粥进去给她娘亲用。
虞景明无视这一切,既然是这样,那就这样。
虞景明抬脚正要上楼,就看到身穿长衫,却一头利落短发的翁冒正扶着翁姑奶奶下楼。
“刚听红梅说翁冒回来了哩,翁表哥是几时到了?”虞景明微笑着上前问,翁冒自小跟着翁姑奶奶的,以前宁波虞宅家里一摊子外事都由他经手,行事甚是干练的,虞景明跟他也熟识的很。
翁姑奶奶看着虞景明也是咧着嘴笑,然后一拍翁冒的手:“你陪大小姐聊聊。”说着,又冲虞景明道:“家里没有荤腥,我去街口买两个卤菜。”
“应当的。”虞景明点点头,也不上楼,转了个身,领着翁冒进了堂前走廊边上一个半敞开式的小厅。
虞宅是九号和十一号两栋的结合,这一处本是十一号的堂前,隔了一半做了一个侧厢房,这一边就正好是一个半敞式的小厅,平日一些亲近的熟客会在这里小叙。
这一处一个窗户正好对着天井,能看到大门。
一边红梅上了茶水,两人分宾主坐下,翁冒才回道:“也才刚到一下。”
“南方的差事完了吗?这回回来还走吗?红梅可是天天念叨着你。”虞景明倒是一连串的问题问出。
“南方的事情暂时告一段落,这回姑奶奶也是发了话了,我哪里得罪的起,所以这回回来,短期内不去再往南方跑了。”翁冒看了一边红梅一眼,笑眯眯的回道,红梅在一边也是一脸的欢喜。
“那这回回来主要做什么营生?”虞景明又问。
“主要还是商贸一块,这边肥田粉挺好销,我东家有些门路,能弄到肥田粉,拿到上海这边卖了,正好买一些南北土特产运出洋去。在各地,土特产销路一直挺稳定,另外主要是我们东家的船有洋人的股份,你也晓得洋船运送土特产是免税的,这一笔开销除去可就有不小的赢利了。”翁冒细细的道。
虞景明皱了皱眉头,自《天津条约》以来,英美法就篡夺了中国的海关权,再到庚子赔款,连通商口岸五十里内的常关也被侵夺,不仅如此,税务司赋予洋船各种优惠,比如说存票制度,红箱制度,还有就是各种免税措施。每思及此,不由的人不愤懑。
“那有股份的洋人不会就是汤姆逊先生吧?”红梅在一边插嘴道,她以前也常帮翁冒打下手,时常有一个叫汤姆逊先生的洋人来找翁冒,这会儿倒是联系起来了。
“就是的呀。”翁冒点点头,又冲着虞景明解释了一句:“这汤姆逊先生是江海关一个监察,若有机会介绍大小姐认识。”
“好的呀。”虞景明点点头,做生意的能结识一些江海关的人总是方便一些,他二叔在世时不也常跟董先生往来。
不过,虞景明又有些疑惑:“我记得江海关有规定的,凡是海关员工,不得持有船舶所有权,不得做船董或进出口货物代理人的吧?”
“是有这规定的,不过,这世上的事哪样不都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我东家这船主要是走上海,武汉,广州一线,汤姆逊先生是江海关的员工,武昌和广州那边到底隔了远了,再说一些事情也不需要威廉先生亲自出面,他的太太出面就成了。海关还有一个规定,洋船和外国商人如果在一个口岸纳了税后,是可以在沿海各口岸通行的。如此,我们的船随便在武昌或广州那边登记之后,那边开具土货免税证明,那到江海关这边,只要出具证明就可以自由通行,便是我运的肥田粉,在广州那边交了税后,在这边也是不用交的。这些都不需要汤姆逊先生出面。”翁冒解释着。
“哦。”虞景明点点头,这里面的道道太多她是不清楚的。于是便转移话题问:“那住的地方可安顿好了?我这边一时也离不了红梅嫂子,表哥若是不嫌弃的话,这边上的侧厢房当初就说好是留给表哥和红梅嫂子的。”
当初留下红梅,虞景明就跟二叔把这楼下左侧的厢房和这个小厅要来的,就是准备安置翁冒和红梅,只是翁冒一直没过来,红梅便一直跟着虞景明一起住在楼上。如今,如果翁冒留下来,那这楼下的左厢房和小厅便留给翁冒和红梅用。
“如此倒也好。”翁冒也没怎么客气。侧脸又透过窗户看向天井外面那紧闭的大门:“那孩子就是二爷和仙芝夫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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