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可把离容羞坏了。她赶紧夺回香囊,并捂住万弗萱的臭嘴,拖着她往后走,一边对邢量远说:“我们先回去睡觉了,告辞告辞!”
邢量远看着两人的背影,回想那个在眼前一闪而过的青色香囊,心中不由地有些酸涩。
“不得了啊阿容!”回秋山坞的路上,万弗萱搂着离容的肩膀说,“你还真害羞了,你喜欢邢量远啊?”
“不算喜欢。”离容撅了下嘴,挤出一个假笑,“天气太热,有点发昏而已。”
“发春,是发春!哈哈哈哈哈!”万弗萱笑得前仰后合,“邢量远有什么好?毛那么多,像头熊!你跟我到了江东就知道,什么是真的风流俊才。”
“江东有那么多风流俊才,你为什么逃婚逃到这里来?”
“因为我的未婚夫没眼光啊!他喜欢另一个女的。唉,为了成全那对狗男女,我只能跑了!怎么?没看出来吧,我也是天涯伤心人呐!……所以我跟你说,你别老去想谁谁不愿和你结为连理是因为门第的差别,要知道,有人为了娶一个教书先生的女儿,可以放着我这个江左第一高门的小姐不理!说到底,嫌弃门第的人,不是因为不喜欢,就是因为不够喜欢,没有什么好遗憾的。”
“谢谢你,阿萱。你真的跟别人不一样。”
“快夸我,我要听!”
“我见过那么多贵游子弟,很少有不以身份骄人的,以至于我觉得,人的性格大抵由其出身决定。可你不一样。都说江南美人如水,你果然像水一样变化无形,不可以常理臆测。”
“哈哈哈哈哈哈!夸得好!如果我是昏君,一定让你做丞相!”
月光透过树枝,斑驳地照在两个一前一后跃动的脑袋上。离容心情转佳,竟开始憧憬起江南风光来——
崔夫人说了,既然今年冬天这么热,不必等来年开春,办完婚礼,收拾收拾,就走吧。
☆、上智下愚间
青霜堡东侧的角楼上,刮着一阵阵干燥而莫名暖热的西北风。这是一个可以俯瞰周围布防的高点,也是邢量远与州府官员偶尔议事之处。晨光从东面照来,把角楼所有的色彩都消去了,只剩一层发红的金色。
离容背着一个小巧的包袱登楼而上,吭哧吭哧。在做先生的这几个月里,她的体力有些下降,爬到这一层已是气喘吁吁。
正凭栏而眺的两人听见喘息声,十分默契地止住了话头,并不约而同地朝楼梯的方向看去。
但见从地板探出一个少年的人头,脸颊红扑扑的,好像两个寿桃包。
“这就要走了?”高衍见离容不只穿着男装,还背着行李,猜到了她的来意。她是来跟邢量远辞行的。
“走?去哪里?”邢量远对离容的去向一无所知。
“我送万小姐回乡。”离容答道。从前她跟邢量远聊起天来滔滔不绝,今天说完这句后,竟没了下文。她搜肠刮肚地想找话说,也还是一无所获。看来缘来似水,缘去如风,两人的关系也就止步于此了。
“找了多少人护送?”高衍抢先问道。他结婚后好像变了个人,尤其是对离容的态度,俨然如真兄长一般,而且像是要把前十年不曾给予的关心一口气补上似的。旁人看在眼中,以为他是给崔夫人面子。但邢量远却觉得,高衍的关怀中没有丝毫客套的成分,更不像是装出来的。
“哪需要人护送啊?人少目标小,反而安全。”离容笑答。
“胡来!就两个女子上路,是等着暴尸荒野么?母亲怎么会同意!”高衍真的有些恼了,“你不准去,我叫别人送她。”
离容愣了一会儿,强迫自己不去想那天晚上张唯文问她的话。
于是她念头一转,又想到邢量远说的——人心之复杂,连老天爷都难以猜测。
老天爷把两个人凑在一起,让他们日久生情,甚至用父母之命推他们一把,然后这对人就会乖乖结为眷属么?未必。有些东西,得到得太容易,人就不想珍惜。你若硬塞给他,他还要逆反、抗拒。结果是斯人未必从天所愿,斯人偏能找到千奇百怪的理由将到手的缘分舍弃,而去追求他们自认为更缺少的东西。
难道高衍真的……离容不愿往下想了。
“令狐宛凤母亲病重,需要一味江南才有的药材。他南下求药,我们就顺便一道走了。”她无视了高衍的命令,但依然感谢他的好意,“我们不会有事的……三哥。”
这一声怯生生的“三哥”,听得高衍没了脾气。不过,他也因此觉得自己更多了关照眼前人的理由。
两人相持的气氛十分微妙,微妙到邢量远觉得自己有点多余。他本以为高衍跟范濬一样,实实在在地看不上眼前这个丫头,更因从前的母命而对她多一重厌恶。现在看来,事情没有那么简单。高衍在意这个丫头,他比自己还在意这个丫头。想到这里,邢量远糊涂了。
他没看出离容有什么特别之处,不过因为出身和遭遇有相似的地方,所以对她略有一些兴趣而已。此刻发觉高家三郎的真实心意,他就不得不重新审视离容了。好像集市上卖的东西,售价低、无人问津时,他不想要;把价钱喊高了、有人来争了,他便也想上前争一争。说难听点,这叫犯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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