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王爷想要属下去哪儿?”离容依然以“属下”自居,回视萧馥的目光十分坚定,“军令一下,属下自是万死不辞。”
“好!”萧馥又突然提高音量,“你自北而来,想来已很熟悉一路上的环境。我叫你北还江淮之间,抚谕群盗。第一,叫他们自行解散;第二,不准他们南渡长江。”
离容愣了一下,心想凭她一张嘴,怎可能让群盗从良?
“王爷,既是‘抚谕’,我等将以何‘抚’之?入冬渐深,江北乏食,是否要运粮济之?若群盗自愿散而为民,是否赐予良田,使其能在江北安家?……对了,群盗之中也颇有可用之人,是否擢其贤才,随资叙用,以慰流民之心?”
萧馥本是随口一说,所谓“自行解散”,他知道根本就不可能。本以为离容会立即屈服投降,没想到的是,她立刻提出了几条招抚流寇的对策。
“你说的这些,都可以商量。”萧馥回道,“你先去找到几个匪头,讨价还价,探探虚实,听听口风。回来告诉本王,他们想要的条件。”
“王爷,这可是非常非常非常危险的任务啊!”万弗萱明知陆南生等人不会伤害离容,但故意夸大其词地渲染道,“那些盗贼杀人如麻,最爱对阿容这样的妙龄女子起歹意。我们当初南下的路上,就是九死一生!这一次她要是能平安归来,不管谈的结果如何,您都不能再撤她的官了!”
“哈哈哈哈哈——”萧馥笑着对万弗萱说,“只要崔记室能走完这趟,就如万小姐所言,不撤她的官。”
听到王爷口中说出“崔记室”三个字,离容莫名感到气血翻涌,当真有了提剑效死以报知遇之恩的冲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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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的淮河边上,令狐宛凤又遇到了陆南生。他咬咬牙,挤出了一个“谢”字,把陆南生的玉佩还给了他。
“小子,等等。”陆南生骑在马上,拦住了令狐宛凤的去路,“那个丫头怎么样?平安过江了?”
“什么丫头?离容姐姐不是丫头,她是女先生,她在坞堡里教崔氏、卢氏、邢氏、蔡氏、郑氏、范氏的公子读书!她是关东大儒崔玄的……徒孙!范濬都不敢叫她丫头!”令狐宛凤气呼呼地说。
“女先生?哈哈哈!”陆南生爽朗地笑了两声,“好的,那就叫她女先生。女先生送她的小姐妹回乡后,是不是还得再北上?”
“她当然要回到北方去,到时候,她就一个人……”令狐宛凤硬低下头,抱拳道,“还望公子能护她一程。”
“小子,你就放心吧!”陆南生身边的一个护卫插嘴道,“前两日,陆公子又并了好几支人马,算来手下豪杰已逾万数!江淮之间,无人能抗。只要陆公子一发话,没人敢动你的女先生。”
陆南生手指摩挲着玉佩,朝南边望去。脸上笑意淡淡,恍惚间,仿佛能从风中听到悠远的歌声。
☆、与君林中语
陆南生正在野溪中泡着,听到有扬州刺史派记室参军两手空空前来慰谕,并不着急上岸,而是叫人把参军带到他面前,以示轻蔑。
“陆公子,那参军是个女的——”前来通报的属下补了一句,但匪头陆公子已兀自走进青山一侧挂下的小瀑布中冲澡,耳边只有哗哗水声,压根没听到他说了什么。
属下迟疑了一下,心想反正大男人也不吃亏,便没再多说什么,转头去领人了。
江淮之间的气候比华北地带湿润,连绵起伏的丘陵中,有许多大大小小的溪涧。浅处如滩涂,不过使人湿了鞋。深处能没过八尺大汉的头顶。离容来到这里时,正值深冬腊月。尽管今年冬天不怎么冷,但溪水总是冰凉的。
陆南生依然半身没在水中,背对离容,好像就算有人叫他,他也未必转身。
离容知道陆南生故意对她无礼,既然如此,她若还是文绉绉地说话,那就真是书生遇到兵,只有被嘲弄的份了。好在她不是离了“之乎者也”就不会说话的腐儒。从前在黄门侍郎府上的时候,她什么脏活累活都得干,什么下里巴人的都得接触,有时还要伺候高衍沐浴。所以面对眼前光溜溜的陆南生,她既没有特别的兴趣,也不会像一般姑娘家那样捂着眼睛逃跑——毕竟她现在的身份,不是女先生,不是丫头,也不是崔家小姐,而是衔命而来的记室参军。
她把鞋脱了,赤足站进溪滩中,狠狠踢了一脚,水花一直溅到了陆南生头上。这动作要是萧馥派来的男官员做的,陆南生的手下恐怕要立刻上前把那人按倒。但因为踢水花的是个女子,就莫名有了种美人戏水的春意,惹得远观的手下掩面偷笑。
陆南生也是没想到,扬州刺史派来的使者,竟然先动手而不动口,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怒目转身还是佯装不觉。
他背上肌肉虬结,被阳光晒作浅铜色。肩头有新伤旧疤,但并不让人觉得狰狞可怖,反倒有种蓬勃强悍的力量感。
“喂,你不冷吗?”离容看陆南生像根铁杵一样立在水里不动,被泼了水都不发作,差点被他逗笑了,“陆公子现在是身强力壮,但若是湿寒入体,恐怕老来会受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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