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十五日,雨下了又停停了又下,长江之水只涨不退,战船的木头都发出霉味了,但州兵连鲜卑的人影都没见到。
终于,在三月底的这一天,哨兵来报:
段长秋带兵飞骑至长江北岸,全军临江长歌,响声震天!
江南的守兵赶紧列队操戈,长江上的战船也将旗幡次第扬起,只等对岸的鲜卑下水一战。
然而天公不作美,从早上到午后都是灰云压顶,江上一片水汽弥漫,浓雾中谁也看不见谁,这不得不使士兵们更为紧张。
等了半天,没有动静。一直到浓雾散去,众人才发现,没人。
原来鲜卑的军队还真是饮了长江水就走了。
萧馥急召军府官员议事。船舱中,刚刚经历了虚惊一场的苏颖、韩谟、王瑾之等人,此刻都是眉头紧锁。
“他们走了。”萧馥说,微微叹了口气,“不知什么时候会再来。”
显然,临江待敌的战略太被动,对方若是一而再、再而三地来长江饮马,弄得州兵一惊一乍,那么再训练有素的军队也会士气衰竭。
“不如……”长史苏颖说,“我们分一部分人去江北设伏,若是索虏故技重施,我们就趁其后撤时击之。”
“州兵人数本就不多。”韩谟说出了之前的顾虑,“鲜卑长于陆战,分去江北的人若是少了,就等于羊入虎口。多了,建康城便守卫薄弱。”
苏颖当然也想到了这一点,他说:“既如此,只得——”
所有人心中都同时出现了三个字:
陆南生!
这其实就是离容早先说的,让陆南生的两万流民守在江北第一线。于是问题又回到了最初的那一点上——能信他们吗?
离容的观点不变,但她没有吭声。船舱中气氛凝固,诸人埋头沉思,真希望灵光一闪,就能想出不需要陆南生便可自行退敌的妙计。可大家都一天没吃东西了,虽然不觉得饿,但头昏眼花,也心烦意乱。什么都想不出。
突然,萧馥抬头,对离容说了一句:“本王要见他,就在今夜。”
韩谟问:“让陆南生来这里?带兵来肯定不行,孤身来恐怕他不敢。”
萧馥道:“关于如何相见,崔记室应该早就想好了,是么?”
离容回道:“王爷是否愿意与陆南生在江心相会?就在建康与广陵之间的中点,有一个小岛,叫磊磊岛。眼下水位高,磊磊岛不过十丈见方,无处设伏。在两城的中点轻舟相会,省时又安全。”
萧馥点点头,说:“寅时三刻,江心相见。以三举火把为号。你这就去广陵报信吧。”
离容应了一声,速速退出了船舱。
☆、死生无所惧
“诶,多吃点。”万弗萱将一筷子肉夹到季伯卿碗中。
季伯卿板着脸,不知该吃还是不该吃。他应酬少,平时都是一人一菜,三餐都很简单。现在府里供着个大小姐,不得不加个菜。虽然万弗萱从未挑三拣四,但她吃饭的时候总不停地唠叨,真烦。
万弗萱习惯了自说自话,也不嫌季伯卿总闷声不吭。她看看周边没人,小声在季伯卿耳边道:“我知道,你会发兵去建康的。打仗很累,你多吃点肉。”
季伯卿抬头看了她一眼,冷冷道:“不要胡说。”
“谁胡说啦!”万弗萱又做贼似地看看周围,确认没人,才小声说,“你每天骑马从东城门出去,回来头发上、马蹄上都沾着芦苇屑,身上还有水草的腥气,肯定是去鄱阳湖的什么小湾湾里了吧!我打听了,周围郡县的船工都被人招走了,啧啧,瞒我?也不想想我这一路来靠什么赚钱!”
季伯卿短叹一声,也夹了一块肉搁在万弗萱碗里。万弗萱欲开口,他就再夹一筷。总之想堵住她的嘴就对了。
万弗萱老实不客气地吃了,边吃边用油乎乎的嘴说:“放心,我不会说出去的。……哎呀,我居然知道了这么重要的机密,看来除了杀人灭口,你就只能、只能……那、那什么了。”
季伯卿瞥了她一眼,问:“什么?”
万弗萱风卷残云似地扫完碗里的食物,说了声“没什么”,蹦蹦跳跳地出了门去。
她走街串巷,问了一路,方向搞错了五六次,才在傍晚时分找到城西的山神庙。
在门口的神婆手中买下平安符,大步进殿,跪在菩萨面前,万弗萱小声祷告道:“菩萨菩萨,求你保佑离容的哥哥出征得胜,不要断手断脚。他们兄妹相见时,两个人都要平平安安……”
菩萨的塑像庄严而和蔼,仿佛在对这个善良的姑娘露出慈笑。
萧馥是让离容去广陵报信的,但离容不会忘了另一件事——运粮。距离上次运粮已隔了十五天。照理说,她前天就该出发。
其实自去年陆南生率军屯驻广陵后,那两万流民就在当地开垦荒田,种下小麦。因去年冬天暖热,小麦长势喜人,眼看就要有收成了。考虑到流民无需纳粮,广陵一带又土壤肥沃,过了今年春天后,广陵军自给自足应该不是问题。
离容想着江东要打仗,接下来的日子未必有时间抽身去广陵,于是自作主张,调集了比平时多三倍的粮船,一口气把小麦丰收前所需的粮食全送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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