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夫人从未跟离容提起过她的母亲,大概是因为早就知道了离容母亲的死讯,所以不愿让离容难过,宁可让她以为父母活在她不知道的地方。
“夫人没有提起过……对了——”离容擦干眼泪,说,“崔夫人认我做干女儿了。她让我跟她姓崔。小时候他们叫我纪离容,我一直以为是纲纪的纪……”
“你姓季,我的季,四季的季。”季伯卿道,“姓崔也无所谓,我们的母亲姓崔。她原本也是战乱中的弃婴,被清河崔氏收养,就跟了主人的姓。”
陆南生心想,姓崔姓季有什么区别?反正以后孩子都得姓陆。想到这里,他禁不住嘴角勾了勾。
季伯卿见被晾在一旁的陆南生正顾自己傻笑,才想起自己此行的正事。
“差点忘了,陆兄,我是来宣旨的。”季伯卿拿起案上的圣旨,起身道,“陆南生接旨。”
陆南生立即跪下。
“夫天地之大,黎元为本。人伦之贵,忠孝为先。陆南生家世清廉,身无择行,于孝可谓承父志,于忠不忘报君恩。今关东倾丧,干戈难息,江淮不守,胡寇为虐。陆生拥军万众,楼船千计,兵倍王室,据形胜之地而无异志,处江湖之远而有忠思。经略深长,良可嘉也。今特以陆南生为徐州刺史,都督青、徐、兖州军事,领广陵太守。嘉谋鸿猷,使必上闻。奇谋异策,敬从高算。”
陆南生:“臣——接旨!”
“徐州刺史!?三州都督!?”离容晕了,“这官未免加得太大了。”
“江北残破,所谓青、徐、兖州,哪有一个真的在朝廷手中?”季伯卿道,“不过,虽是荒州刺史,若以他人居之,自然是虚衔,但既然是落在陆兄手中,相信陆兄应大有可为。”
“圣旨中说我据形胜之地,未免言过其实。广陵与京口之间江面宽阔,波涛万顷。广陵军所造轻舟只能勉强济之,若是遇到有风有雨的天气,又平添凶险。州兵只要在对岸的京口有所防备,我等必然过不了江。”陆南生笑道。
季伯卿回:“说得没错。广陵是个好地方,只要扬州刺史点头,你随时都可以出兵相助。若是扬州刺史有心拒你,你也难以轻易渡江。平乱有余,起事不足。陆兄屯兵于此,当真是用心良苦,‘经略深长’啊。”
“诶,先别说什么渡江南下了!”离容插嘴道,“有没有人能告诉我,这次鲜卑段部损失大不大?朝廷准不准备兴师北伐?”
“北伐,呵……”季伯卿意味深长地笑了一声,摇摇头,说,“鲜卑段部是不行了,但——北边已被鲜卑慕容氏占据。对了,崔夫人已率坞堡中的几大家族南下。”
“什么!?”乍听之下有些意外,但离容转念一想,那令狐宛凤的地图也不是白画的,干娘应该是早就准备下江南了。
季伯卿叹了口气,道:“北方已经没法儿呆了。”
☆、孰去孰当留
离容视线下移,落在了季伯卿腰间的紫色香囊上。
这个香囊用料上等,但绣工拙劣,针脚歪歪扭扭,绣的花犹如稚子涂鸦。仔细看的话,边角处还有因缝得不够密实而跑出来的棉絮。不用说,她就知道这香囊是出自谁之手。
“你见到阿萱啦?”离容坏笑道,“她好吗?”
这一问,不知是问万弗萱安好与否,还是问在季伯卿眼中她是好是坏。
季伯卿还没意识到离容为何突然提到万弗萱,他故意忽略了问句中的第二重含义,答道:“她赖在我府上,坏不了,就是不知道她什么时候肯走。”
“阿萱?”陆南生插话道,“是我们第一次遇见时,那个说话不着调的滑稽的女子么?”
离容摇摇头,不是否认,而是不满于陆南生对万弗萱的评价。
她纠正道:“是那个以为山匪要劫财劫色,虽然自己怕得要命,但还是挡在我前面让我先逃的——有情有义的女子!”
“有这种事?呵。”季伯卿板着脸,但憋不住一边的嘴角微微上扬,“我以为她就是个惹祸精,没想到关键时刻,她还有点良心。”
“她……给你惹什么祸啦?”离容小心翼翼地问。虽然她不赞成万弗萱一个人跑去江州找人,但万弗萱之所以起心动念,毕竟是因为离容有意牵线。如果万弗萱真给季伯卿招来了什么麻烦,那么离容觉得,自己……可能大概也许……是有一点责任的。
“也没什么。”季伯卿将万弗萱的恶行一桩一桩地盘点道,“就是把登门传话的刺史之女当成倡优,非让人家唱歌给她听。明明不会做饭,偏要下厨,险些烧了我的太守府。没事扮作男子模样,去郡学捣乱,气得夫子们七窍生烟。还有……竟然被她找着了彭泽中密备舟楫的军事要地,这可是要砍头的!”
“啊!”离容吓得双手捂嘴,“那她是怎么逃过一劫的?!”
那天是江州州兵从彭泽出发的日子,季伯卿不告而别。万弗萱为了把藏有平安符的香囊送到季伯卿手中,穿着男装闯入彭泽禁地。季伯卿只好谎称她是自己的亲信,两人在狭小的船舱中挤了一夜。直到船驶入长江,才找了个机会将她放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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